蘇意眠抿着唇,神情恹恹地将下巴尖埋進薄被裡。
他輕輕在被子下試探般動了動腳腕。
腳腕處的扭傷本來也不嚴重,又有醫生及時進行了處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很強的痛感,蘇意眠動了幾下,活動也還可以。
但身上大片的淤青沒這麼快好,躺着不動時還不那麼痛,但稍微動彈一下,那片皮膚擦到衣服或是被子,痛感便又會加深一些。
被這種細密而難熬的疼痛籠罩着,蘇意眠此時有些暈乎的腦袋裡又浮現出洗手間裡吳璋的樣子。
他攥了攥手指,眼眶有些發紅。
那樣惡意的眼神與表情,讓蘇意眠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覺得心悸。
想到那人嘴中滿含戲谑說出來的話,仿佛讓他又回到了那個不堪的晚上。
他以為那晚他隻是被灌多了醉酒,沒想到吳璋還給他下了藥……
如果不是靠着直覺悄悄離席,又誤打誤撞碰到了容予,蘇意眠想到那晚可能會有的遭遇,心中泛起一絲冰涼的寒意。
或許是因為,跟容予的那一夜,是他自己迷糊之下亂闖進容予房間的,所以他對跟容予混亂的那一夜雖然尴尬難堪,但并沒有厭惡或者其他情緒。
畢竟,那确實隻是一個意外。就算要論責任,也是他的責任更大……
但對象換成蓄意給他下藥的吳璋的話,蘇意眠隻是想想,就會感到一陣不适。
再加上今天吳璋的舉動,蘇意眠心底的不适情緒這時借着生病時格外脆弱的神經開始擴大漫延,沒一會兒,他的眼睫便濡濕一片,有透明的水珠從眼角滾落,很快滑過臉頰,滴滴答答砸到枕頭上。
在他無聲無息安靜哭着的時候,卧室門傳來細微的動靜,有腳步聲自門邊響起,似是怕吵醒床上的人,那聲音很輕,不仔細聽很難察覺到。
蘇意眠沉浸在腦海中的負面情緒裡,一時沒有感覺到有人進來,等人走到了床邊,坐在了床沿的位置,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蘇意眠才注意到來人。
第一反應是想要擡起手擦拭眼淚。
但剛動了動手指,手腕便被人按住放回原位。
“還在輸液,不要亂動。”
容予微蹙着眉,聲音已經恢複平時淡淡的語調,隻臉上依舊微冷。
蘇意眠不想讓容予看見自己哭的模樣,把臉往旁邊偏了偏,眨眨眼努力把剩下的眼淚憋回去,然後用鼻音朝容予“嗯”了一聲,表示不會再亂動那隻手。
正往回憋着眼淚,臉上突然覆上一隻寬大的手掌。
蘇意眠眨眼的動作停住。
容予用掌心給偷偷裝沒哭的少年抹去臉上的淚水,等少年停了眼淚,小聲又不好意思地跟他說“謝謝”時,他低聲朝人問:“怎麼哭了。”
“身上還是很難受?”
聽着耳邊容予聲調雖淡,但透露着關心的話語,蘇意眠将臉轉回容予的方向,濕漉漉的眼睫下,一雙猶帶淚意的烏黑眼瞳望向容予的臉,片刻後,他輕輕點了點頭,隻讓容予以為他是疼得流眼淚。
容予沉默了一會兒,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在觀察他的表情。
蘇意眠一直不太适應容予看向他的目光。
總是直白而專注,每次對視片刻,他都會忍不住先移開視線,垂下眼睫跟人錯開目光。
這次容予看了他許久,蘇意眠不自在地任人看着,總感覺在容予的目光之下,心裡所有的真實想法都會被看穿。
心虛之下,蘇意眠覺得自己身上更燙了。
……不知道是不是燒得更高了些。
迷迷糊糊之際,床邊的容予似乎俯了俯身,蘇意眠感覺臉頰靠近下颌的一片肌膚被容予捏住,容予的指腹擦過那一片,随後出聲在他耳畔道:“以後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容予的話落下後,蘇意眠反應了片刻,意識到容予話中指代的意思後,他燒得有些混沌的意識猝然又清醒過來一點。
“什、什麼?”
蘇意眠聽見自己結結巴巴地反問了一句。
容予給他掖了掖被角,淡淡地重複道:“今天那個人,以後你都不會再見到。”
“所以,安心睡吧。”
給他掖完被角,容予直了直身子。
察覺到容予似乎是起身想走,蘇意眠用沒輸液的那隻手揪住了容予衣袖的一小片,然後下意識脫口問道:“他、他怎麼了嗎?”
蘇意眠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想到了些什麼,總之,聽到容予剛才那句話後,他腦海裡浮現出很多電視劇裡演過的那些恐怖畫面……
容予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手指捋了捋他散落着的發絲,沒有回他的話,卻反問道:“之前不是很厲害,'打架'懂得反擊,膽子很大。”
“這會兒害怕什麼?”
容予眯了眯眼。
聽到“厲害”、“打架”幾個詞,蘇意眠臉立時紅了幾分,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然後一點點松開揪着容予衣袖的手指,默默又縮回了被子裡。
容予看他像做錯事的小兔子一般将自己深深埋起來,腦袋也耷拉着窩進被子裡,似乎是被他那句話問得羞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