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過來,他們至少遇到了五個保镖,這會兒在水榭出口,還有兩個彪形大漢守着。
火頌月感慨:“易嵊,你們本家做的生意合法嗎?”
易嵊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想什麼呢?法治社會,隻是有一些古闆的前朝老古董,體諒一下。”
火頌月輕輕哦了一聲,跟着易嵊往裡走,大老遠就看到了水榭步道上溜達的幾尊大佛。
為首的老爺子上半身穿着藏藍中式立領外衫,銀發梳成整齊的大背頭,長得不兇但是滿眼冷傲。瞥到他們過來,他慢條斯理地抛下一把魚食。
腳下的錦鯉争相競食撲騰出水聲,他銀灰色的胡子輕抖,聲色低啞不怒自威:“我當是誰呢,小易總也有空來這兒?”
易嵊連基本的介紹都免了,沒什麼表情地望過去:“我來探望Viola女士,不是很巧居然碰上您了。”
“這麼久不回家,連規矩都忘了?”站在老爺子右手邊的男人一身古闆的英式三件套,身材高大,眉眼兇得同易嵊有幾分相像,他眉間川字紋極重,開口閉口都是訓斥的語氣:“探望你姑姑還要帶着一個外人?”
另一側,易維醇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指節彈着拐杖搭腔:“什麼外人,大哥,這可是你兒子的寶貝女友!”
易家這三位湊在一起,就算不說話,也會平白讓人想到一些令人不安的野獸。
直到這一刻,火頌月才明白為什麼來之前,易嵊說姑姑例外。
眼前這三個人,骨子裡透露着滿滿的傲慢和弱肉強食規則下的冰冷凝視,看似一體實則各自為營。
而易維芸身上隐隐帶着一種和易嵊一樣的不羁和叛逆,他們不屈于家規,有着自己的處事原則,獨立恣意,卻又有着更強的羁絆在牽連。
兩撥價值觀不同的人碰上,三言兩語,空氣裡就飄起了硝煙味兒。
一般外人見了這陣仗都會畏畏縮縮到不知所措。
易老爺子瞧着這姑娘不僅不怕他們,反而像是在看熱鬧一般拿着一雙純澈的眼睛把他們一個個都打量一遍。
猝不及防對上他冷冽的視線,少女也不卑不亢,淺笑着颔首示意。
他捋了捋胡子,正要說些什麼,蓦地聽見一道歡快的手機鈴聲。
衆人的視線彙聚在一處,隻見少女拿出手機看了眼,然後踮腳湊到易嵊耳畔:“媽媽的電話,我去旁邊接一下。”
易嵊颔首:“宅子大别走太遠。”
他們二人自顧自互動,随意到像是在自己的主場,全然不顧這邊氣壓很低的三尊大佛。
等火頌月走出一段距離,易老爺子才幽幽開口:“聽你醇叔說,你為了個女人把他的合作給毀了?”
易嵊不言語。
易維醇頂着易維晟的譏笑眼神,神色冷淡地轉身逛到另一邊。
“眼光不錯,人倒是漂亮。要是玩玩,我就當不知道,要是認真的,就趕緊斷了。”老爺子漫不經心地撥着魚食,“易家的孩子,不談沒有利益的生意。”
“您這話,要是說給十年前的易嵊,興許還能有點效果。”易嵊斷眉輕擡,淩厲的眸間帶着幾分譏嘲,“我帶她來,不是為了讓您發表什麼看法,隻是告訴您一聲,她,您别想着動。”
日光正盛,從茂盛的槭樹枝丫透過幾束鋒利的光劍,直直逼到老爺子臉前。
他眯了眯眸子,餘光瞥見易維醇溜到假山後的少女那邊,又漫不經心地将視線落到易嵊身上。
小輩裡,他最是得意這個孫子,可也最數他不聽話。
他活了這麼大歲數,自從接管了易家,就沒有幾個人敢這般同他挑釁。
若不是國外那個不争氣小崽子也還沒馴化好,他早就忍不下眼前這個了。
老爺子冷哼了聲:“不高興娶陳淩家的姑娘,就随便找了個人跟我在這兒立威?”
“随您怎麼理解,您不信大可以試試。”
易老爺子的唇角抽了抽:“……”
“還是這麼沒大沒小,就這麼跟你爺爺說話的?”易維晟輕呵,“你以為随便找個人就能當易家的兒媳?你的婚約你爺爺已經幫你物色好了。”
“随便找的人?我找的可是爺爺在意的人。”易嵊神色淡淡地望過來,“沒能拿下寰海,看起來對您的影響很大。”
易嵊的聲音不輕不重,但卻着實讓在場的人都默了一瞬。
易維晟打量着老爺子的臉色,沒再插話。
易老爺子默了默,灰色的眼睛閃爍着冷銳的光:“嚯,我當你這個沒心的狼崽子真的動凡心了,居然是在這兒等着我呢。”
他撫着胡子,揚起的眼角淩厲煞人:“如果你是想借寰海試探我,那我勸你最好收手。”
易嵊淡聲笑了:“難得遇到個您在意的東西,哪能就這麼放手。”
“你就這麼笃定我在意?”
“本來不确定,但能讓您特意跑來陵市一趟……”易嵊沒什麼感情地勾起唇角,“我隻要盯着寰海,總能抓到您的小辮子。”
聯姻融資或者騷擾火頌月,明裡是易維晟和易維醇在做,可他們是老爺子的手和眼,沒有授意和好處絕對不會出力不讨好。
隻是背後的原因,老爺子藏得太深,不過應該和火頌月離家出走那個大哥有點關系。
注意到易維晟也在悄悄打量老爺子的表情,易嵊挑了下斷眉:“難不成爺爺,您瞞着大家還有個私生子?”
這事涉及易家财産分割,易維晟繃緊了肩背。
易老爺子頓了一瞬,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易嵊,而後抓了把魚食,側身灑下,聲音裡辯不出情緒:“你父親要是有你這樣搬弄人心的手段,也不會到現在還沒從我這兒接走易家!”
被濺射到,易維晟的臉色像是打翻了調色盤,最終臉色鐵青地别過臉。
話題冷了下來,易嵊一回頭,發現火頌月不見了,随之不見的還有易維醇。
淩冽的視線淡淡掃過園宅後院,易嵊的聲音冷了幾分,“您确定要在沒弄清楚我底牌的時候動手?”
易家人人都知易嵊這小子就是一匹鐵石心腸的孤狼,若真把那火家那丫頭當工具人,才不會這般時時刻刻關注着。
易老爺子心底有了幾分盤算,直勾勾瞧了易嵊一會兒,才背過身揮手:“去後花園看看吧,這後院可是你醇叔為了讨他姐開心,花了大價錢搞的晚清複刻。”
繁複漂亮的蘇式園林彎彎繞繞,漂亮迷人眼。
曲曲折折的石徑假山繞了一圈,可能又回到原地。
火頌月一邊接着火臻女士的電話,一邊細細賞着着有些熟悉的造景風格。
聽到火臻女士一本正經地提醒她注意避孕,少女懵在原地:“媽媽!您在說什麼啊?”
“我都聽你陳姨說了,一大早的兩個人還黏黏糊糊的。東西我讓她給你準備好了,你記得用,婚禮前都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火頌月用手背冰着紅溫的面頰,小聲嘟囔:“知道了。”
“那我去忙了,哦等等,你導師給你寄了一大包設計稿,你得空回來拿一下?”
聽到是設計稿,火頌月才想起來前幾個月她導師的工作室受邀參與青運會園區的造景工作,因為工作量有些大就邀請她一起參與。
火頌月應了聲:“應該是青運會的地基圖吧,過陣子可能要開始着手設計青運會的造景了。”
“别忘了就行,我挂了。”
“媽媽再見。”
火頌月挂了電話後重重松了口氣,一會迎面撞上了不請自來的易維醇。
男人靠在假山上,慢條斯理地擦着拐杖,正正好把唯一的出路給堵上。
火頌月正要說話,隻見易維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假山的另一側,笑了:“聽,有好戲呢!”
南風正好,将不遠處的男聲透過镂空的假山造景徐徐送來:““随便找的人?我找的可是爺爺在意的人……沒能拿下寰海,看起來對您的影響很大。”
四下安靜,不止交談聲,連錦鯉撥水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晰。
等到那邊的交鋒停了,易維醇才拿着拐杖退後半步,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少女的表情:“聽到了嗎?這就是你親愛的易嵊。”
“寶貝兒,現在換人,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