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眸光閃躲,幾分恐懼,幾分冷漠,幾分不願與人深交的距離。但現在,她眼裡明顯堅定了些,隻是還伴随着煩躁與怒意,還唉聲歎氣起來……
難道是聽了她的掌控力論調,發現改變艱難,已經心生怨氣。
千禧心裡慌慌的……
二人寒暄一番,千禧問她近來忙些什麼,孔從說話都變得有力了,“畫了些花箋去賣,又幫老闆清點書籍,那老闆太刻薄,說好的銀錢怎麼都不給我,花箋的錢也沒給我!”
“我又去了江邊酒坊幫忙,作坊老闆人也怪,想一出是一出,頭天說要出十壇,結果晚上問我要二十壇,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她又說了好多被人欺負的經曆,最後總結為,“我是不是什麼都做不好?我就不适合做這些。”
苗劍在抱着孩子,在此時雲淡風輕地道,“三娘可以不必如此辛苦的,我現在養得起你。”
千禧:“……”
嗯,專打退堂鼓。
且在困難的關口上,苗劍的話幾乎是極緻誘惑,好似在家就能躲避一切,隻用享福就行了。
千禧聽得感慨,若孔從不去折騰這些,待在家裡,苗劍又不能給她足夠的陪伴,孩子終會長大成人,她空虛久了,難免又會回到從前,糾結愛不愛的問題。
千禧搖頭,“不行喲,苗木匠,你不能這樣誘惑她。”
“孔姐姐已經在改變了,雖然苦了些,但改變最忌諱的就是半途而廢。”
說完,二人都沉默了。
“不是說做了就完了,做了事情,一定要有結果,結果可以得到什麼,也可以是釋然明白與理解,但決不能是因為難,就退卻。”
孔從搖頭,“好難明白,也好難改變。”
千禧十分認真地望着孔從,“孔姐姐,之前那收花箋的老闆沒有結你工錢,你去讨要了嗎?弄明白他不給你錢的理由了嗎?”
孔從微微一愣,搖頭道,“他說我做得不好。”
“你覺得你做得如何?那花箋售賣了嗎?你幫他整理書籍,談好的價格是多少?他說的理由能讓你信服嗎?如若這些你沒搞清楚,你就選擇了投身酒坊,這就是逃避。”
“半途而廢,是不能給你帶來任何掌控力的,隻能讓你挫敗,讓你越發膽怯退縮,這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這樣的事經曆多了,你就會越來越不相信自己。”
孔從聽完,沉默好久,最終長歎一口氣。
千禧還在想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卻見孔從擡起頭來,朝她笑了,笑得釋然,“你說對,這幾天我的确挫敗極了,想着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這些事,真想呆在家裡永遠不出門。”
千禧也因她的話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她已經在很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情緒了,很了不起。
千禧轉移了話題,“縣令大人說,以後岚縣會變得很大,要建磚窯瓦窯木工坊,他說了,像苗大哥這樣的手藝,就該廣收學徒,傳承技藝,他建議苗大哥創一個苗家班,我替他問問苗大哥的意願。”
苗劍有些猶豫,“收了學徒,我會不會賺不到錢……”
“不會!隻會賺得更多。”千禧說得十分笃定。
“縣令大人的意思是,苗大哥的技藝再厲害,終究隻有一人,名聲傳不遠,能接到的活兒也少。但若是有苗家班,就能讓更多人看見你的技藝,做的物件也會賣的更多更遠,以後讓天下人聽見苗家班的名聲,都會為之歎服,何愁沒有錢賺。縣令大人還準備出錢資助呢!”
孔從想了想,“那其實也好。”
千禧見孔從贊同了,忙道,“孔姐姐,這苗家班若是要辦起來,你就得撐起一片天,不然就隻能請别的老闆幫着苗大哥辦這苗家班。”
孔從皺眉,“可我不懂那些,如何能撐起苗家班?”
“姐姐啊,你懂的,你識字,娘家可是做酒坊生意的,如何能不懂。你若不接下這事,以後讓苗大哥去給别人做工,到時候分多少錢,都是别人說了算,這裡頭糟心事可多,你能忍受那些不顧及你們意願的商賈嗎?”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搖頭,苗劍道,“如果是那樣,我甯願什麼都不做呢!”
“對吧,孔姐姐,苗大哥醉心技藝,你要他變得八面玲珑多少有些難為人,但你不同,你不是正想換換生活嘛,這是個好機會。總不能讓苗大哥以後天天雕刻應酬,把你一個人丢在家裡,你心裡不就會更難受嘛?”
“最難得的是,縣令大人說了,有關技藝傳承的班子,他都會出錢,一千兩起步,估計過兩個月你們就能聽見動靜。我這才來找你們,你們要有準備,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如果做,要做些什麼,你們都得好生想想。”
“這可是難得的機遇,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遇不上這好事。”
賺大錢名聲的事,總是聽得人心潮澎湃,夫妻二人心裡憋着一股勁兒,卻面面相觑,不敢回應。
千禧也說熱了,以手作扇給自己扇風,“你們也不必急着回答我,好好考慮。”
孔從卻忽的道,“我覺着可以做,明兒我就不去酒坊了,酒坊那破事實在……”
她正說着,就瞧見千禧微妙的表情,聲音漸漸弱了,“我……我……我……”
千禧看她也明白了,隻道,“明日我陪你,不管是讨要工錢還是去罵老闆一頓,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是?”
孔從讪讪道,“知道了……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