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在牆角聽了好久的話,江祈安在裡面,她不想面對他,所以選擇躲着,待到梁玉香出門,她立馬挽上她的手,“阿娘,今晚我回家住去!”
“那也好!累了就休息休息,才有力氣繼續幹活!”
千禧眼裡的紅還沒褪去,這會兒又笑得燦爛了,她靠着梁玉香走,将人擠得歪歪倒倒,“阿娘,你真好!”
“那是!”
“你跟江祈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梁玉香忽的沉默半晌,“能有啥,還不就讓他這個當縣令的要懂得為人考慮,你還是他姐姐呢,六親不認可不好!”
千禧聽得出來,她原話不是這意思,這會兒解釋得牽強,細想上次她想要将實情說出,梁玉香打斷得決絕。
她是否已經猜到了什麼……
千禧覺着很多細節都能對得上,他們很久沒有問武一鴻是否來信了,很久不提他,也很久很久沒有說祈盼他回來的話。
她不再提這個話題。
反正她和江祈安這樣,不讓他們知道最好,就這樣,她還算有家人。
千禧帶了兩條狗狗回家吃飯,家裡的飯怎麼吃都香,吃過飯後,公爹給她講處事方法,婆母在給狗狗縫狗窩褥子,真好啊……
她忽然想到,她可以回家躲着,跟家人說說話,心情怎麼樣也會好些。
可江祈安呢,他的不開心跟誰說呢?
也怨不得他愛生悶氣。
從那年大水後,他沒有家了,不得不獨自消化所有情緒,寄人籬下,戰戰兢兢,是他所有不安的來源。
所以……他想要的是無比确信,獨一無二的偏愛。
她想通了,還是不能為他的偏執而妥協,武一鴻永遠都在她心裡占有一席之地。
江祈安也覺得。
他一個人喝着酒,想着今日臨場發揮說的話,不禁贊歎,絕佳理由啊,就這一句話,足以讓千禧厭惡他。
以至于,漸漸遠離。
*
這日金玉署集議,江祈安也來,高粱聲特意召集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媒氏,大夫張賢春,錢莊話事人,還有工坊老闆,還有些看起來很厲害但不知身份的人。
千禧不知自己為何位列其中。
集議主題是婦人共濟金。
千禧想起在菱州時他提過此事,心裡怪難受,那時候她還想和他一起參與,那多有成就感。
哪像今日,坐在房間角落,看他一眼都算給他面子!她用絕不看他的态度表達着怨氣。
哪知道每回偷看,江祈安都是面容冷峻,從沒有擡過一次頭!
她懷疑江祈安根本就不喜歡她,之前就是逗她玩兒的,心裡蔫壞!
就她一個人還想着,那不就落了下風,她不服氣,當真不再看他一眼!她說到做到!
人來齊了,江祈安直入主題,“今日來是想借諸位媒氏的經驗,來商定着婦人共濟金怎麼收,怎麼給,如何返利。”
話題一開始,江祈安直接發問張賢春大夫,“張大夫,你給諸位講講,一個婦人從懷有身孕到産下孩子,将孩子撫養到一歲,最低限度需要多少銀錢?”
張賢春似是早有準備,掏出一張紙條,挨着念,“譬如一個身子好的婦人,懷胎九月,大約要吃掉十至二十副安胎藥最少三兩銀子,生産需要穩婆,坐月子喂奶需要也至少要備上三兩銀子,生産一次,婦人身子極其虧損,少說得備上十兩,家裡富裕些,二十兩最好。”
江祈安聽後,沉思一瞬,“太多了,一半的人家戶負擔不起。”
張賢春有些猶疑,“這是最低限度,不然我無法保證她們能将孩子生下來。”
江祈安嗯了一聲,轉頭問高粱聲,“高士曹,婦人生産通常愛買些什麼吃?你算算正常情況,會花多少錢?”
高粱聲道,“那可多,零嘴就不算了,每月少說一百文的江鲫,四十文青菜蘿蔔,二十文的豆腐,兩百文的豬肉,兩百文的雞蛋,雞鴨各一隻,五百文是最低限度了。”
江祈安皺起了眉頭,“要考慮到最窮的人家,不必要的全刨除了,現在,立馬重新核算一遍。”
衆人稍稍愣了一下子,見江祈安不是開玩笑,神色冰冷嚴肅,還準備好了算盤紙筆,一一擺在衆人面前,這才當了真,開始鬧哄哄地讨論起來。
趁着這個空檔間隙,江祈安裝作不經意地往千禧望去,正巧千禧偷摸瞧他。
二人視線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