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架起楚衡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
打來清水後,她将陶盆推過去:“先洗幹淨,我去拿傷藥。”
“謝……”
楚衡的聲音細如蚊呐,秦伶夢沒聽清,隻遞來一匣草綠色藥膏:“村裡都用這個,好使。”
“你看起來和我年紀相仿,你為什麼不念書?”
見楚衡盯着自己發愣,她低頭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粗布衣袖:“村子偏僻,村裡的先生早走光了……四個哥哥加上我,家裡哪供得起五個念書的?”
楚衡意識到失言,忙轉移話題:“你叫秦伶夢吧?”
秦伶夢點頭。
“女子前途不可限量,你該多讀書。如今朝堂皆是女官,我雖愛讀書,卻因是男子……難有作為。”
楚衡目光真誠,秦伶夢等地裡作物收完賣掉,家裡便要搬去城裡做生意,若屆時家境好轉,或許真能攢錢念書。
“你們啊……一個能讀書卻不能入仕,一個能為官卻沒機會讀書。”
昭妹歎息,滿是惋惜。
傍晚阖家吃飯時,秦伶夢伸長脖子望向屋外:“他們不吃飯嗎?”
她看向楚衡。
若女搖頭:“今日必須幹完農活,哪有功夫吃飯?”
馮茂突然看向秦伶夢:“聽說你想讀書?想讀便去讀。”
“可是家裡……”
“我也要去!”
若女急忙附和。
秦蘭茹瞪他一眼:“哪來的錢供這麼多人讀書?”
“我不管!妹妹能讀我為何不能?再說了,你們不是打算把大哥嫁出去嗎?到時候用彩禮錢買書就行!”
若女掰着手指算:“還要置備文房四寶……”
“娘!我何時要嫁人了?”
大哥昭妹猛地擡頭,愣愣看向母親。
馮茂夾起一塊肉放進他碗裡:“是我和你娘商量的,你年紀到了,該成家了。”
“許配給哪家小姐?”昭妹問。
“隔壁村張歡。”
“張歡?!那不是連菜苗都認不全的癡兒嗎?”
昭妹摔下碗筷:“我不同意!”
“砰——”
馮茂一巴掌拍在桌上:“輪得到你頂嘴?”
昭妹眼眶通紅,望向秦蘭茹:“小妹想讀書,何苦要把我嫁給傻子換錢?你們這是在賣兒子!”
“胡說八道!”
秦蘭茹猛地拍桌,震得碗筷輕晃:“張家有五頭牛、八頭羊,是隔壁村數一數二的殷實人家,哪輪得到你挑三揀四?多少人想攀這門親,張家還看不上呢!”
秦伶夢攥緊衣角,小心翼翼開口:“娘……我念書的事不着急。大哥性子溫柔,若嫁給連菜苗都認不全的張歡,怕是要吃苦頭……”
“你插什麼嘴?你娘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供你讀書!”
馮茂瞪了女兒一眼,示意她閉嘴。
秦伶夢急得在桌下踢了踢若女,誰知對方卻茫然擡頭:“你踢我做什麼?依我看,把大哥二哥都嫁出去,還能收兩份彩禮、辦兩場宴席呢!”
話音未落,滿桌人瞬間僵住。
秦伶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早知道就不該指望這呆子開口!
就在這時,楚衡一瘸一拐地撞開大門,氣喘籲籲喊:“大事不好!白離騎着豬跑了!”
“什麼?!”
衆人驚得扔下碗筷,跟着楚衡沖到豬圈。
欄裡空空蕩蕩,連半根豬毛都不見。
“你看清方向了嗎?”
秦伶夢拽住楚衡追問。
“像是往北跑了!”
話音未落,秦伶夢已拔腿朝北邊沖去。
白木栖卻抱着胳膊冷笑:“不就是頭豬跑了?至于這麼大驚小怪——”
“那是雜食動物!餓極了連人都吃!”
秦伶夢頭也不回地喊。
白木栖臉色驟變,一把抓住要出門的昭妹:“你們少吓唬人!”
“誰騙你?”
昭妹急得跺腳:“譚家嬸嬸的孫子睡覺時,豬圈門沒關緊,豬跑出來把孩子耳朵都咬掉一隻!當時血淌得滿炕都是。”
白木栖猛地踉跄半步,嘴唇都白了。
衆人敲着銅鑼召集村民分頭搜尋。
北邊林子裡,白離抱着樹幹哭得撕心裂肺:“死肥豬!松口啊!”
他後襟被豬咬得稀爛,白花花的後腰露在外面,豬卻紅着眼眶仰頭盯着他,突然猛甩腦袋将他掀翻在地,齜着獠牙追咬。
“救命!誰來救救本公子——”
秦伶夢攥着砍柴刀跌跌撞撞趕來,卻在看見那頭足有她兩倍重的肥豬時刹住腳步。
豬背拱得像小山,口水順着獠牙往下滴,她握着刀的手直發抖。
“秦伶夢!你倒是動手啊!我要被咬死了!”白離撒腿就往樹上爬,蜷在樹杈上踢腿慘叫,褲腳已經被扯爛一道口子。
“别急!穩住!”
秦伶夢攥緊刀柄後退半步,餘光瞥見腳邊土塊,忙彎腰抓起砸向豬屁股。
“砰”的悶響裡,肥豬隻甩了甩尾巴,反倒轉頭盯上了她。
白離驚呼一聲,爪子在樹皮上抓出刺耳聲響,整個人又往下滑了半尺。
“你、你堅持住!”
秦伶夢喉嚨發緊,後退時踩斷枯枝。
肥豬突然低吼着拱地,渾濁的眼珠死死鎖住她,下一秒竟蹬着蹄子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