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親戚定了規矩,申時前必須回去。”
“還有這種古怪規矩?”
楚衡挑眉,腳步漸漸放緩。
秦伶夢到家門口時,猛地怔住。
幾名捕快守在門口,院子裡竟像是遭了查封。
她試探着走進院子,隻見母親秦蘭茹跟在巡捕隊長身後:“大人,若抓到盜竊者,會如何處置?”
“按我朝律法,當杖責十下,額間刻‘竊’字。”
“啊?這麼嚴重?”
秦蘭茹故意提高嗓門。
春花臉色發白,挪上前怯聲問:“那、那要是自首呢?”
巡捕隊長掃她一眼:“看主家是否願意寬恕了。”
巡捕隊長一轉頭瞧見秦伶夢,陰陽怪氣開口:“喲,秦姑娘今兒認路了?”
“嗯……”
秦伶夢淡淡應了聲。
“要我說啊,這案子不用查了。”
隊長甩着袖袍往外走,秦蘭茹忙拽住他:“大人為何這樣說?”
“你家小姑娘跟白家少爺交情匪淺,估計白少爺都想‘下嫁’了。”
隊長鼻孔朝天:“白家随便灑灑水的銀錢,你們會在乎?何必為難我們當差的?”
“是是是,官爺慢走!”
春花堆着笑忙不疊送客。
秦伶夢盯着她谄媚的背影,瞬間明白了。
她終究沒戳破此事,畢竟寄人籬下,何況春花再沒提過讓他們搬走的話。
“壞春花!你為啥偷錢?!”
若女直愣愣指着春花,衆人目光瞬間如針尖般紮向她。
“這裡頭怕是有啥誤會?”
馮茂沒看清狀況,忙不疊上前輕輕按下若女的手。
春花指尖發顫,猶豫良久,才緩緩開口:“錢...是我拿的!你們不也住着我的屋子嗎?就當是房租呗。”
“可那錢夠買下城東的鋪子了!除去伶夢上學的花銷,就剩這麼點,如今連菜錢都沒了!”
馮茂愁得眉頭擰成繩。
“都、都出去找活幹!”
春花讪笑兩聲。
秦伶夢上前半步:“娘,要不我退學吧,等……”
“不行!再苦也不能苦了你念書!反正都住下了,我和你爹還有你哥幾個,總能掙到錢。”
秦伶夢被打發回屋子看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救命,我連字都認不全!更别說理解意思了!”
正發愁時,帶拼音和注釋的四書五經忽然從天而降,砸中秦伶夢的腦袋。
“啊!”
她吃痛驚呼,卻顧不上疼,急忙翻開《大學中庸》找到第一章。
果然,有了注釋後,理解起來沒那麼難了。
對她來說,主要障礙是古文讀不懂,其他方面倒還應付得來。
春花敲響秦伶夢的門:“伶夢,你往後不必再按時回來了,債都還清了,眼下也沒什麼危險……”
“嗯嗯。”
秦伶夢沉浸在書中,喃喃自語:“太牛逼了!發明四書五經的人簡直神了!寫得真是妙哉妙哉~”
“!”
春花見她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以為她讀書讀瘋了,慌忙退了出去。
春花拽着若女道:“唉!你可别碰書本,我方才在屋裡,瞧見你妹妹那架勢,比我在賭坊還吓人。”
“我才不信,你就是想讓我出去幹活賺錢,舍不得我花錢念書!”
若女一把甩開她的手。
“你真煩人,我父母花錢,又沒讓你出錢,你倒是急上了。”
“好你個小兔崽子,怎麼跟長輩說話呢?”
春花撸起袖子。
“你讀書能有啥用?你一個男子,本就該以相妻教女為主。”
若女急不可耐地沖進秦伶夢的房間,拽着她的胳膊直晃:“好妹妹!你可算是我最好的妹妹?”
“是是是……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秦伶夢被晃得頭暈,伸手扶住桌沿才穩住身子。
“你去跟爹娘說說,就說我也想去上學!”
若女眼睛亮晶晶的,指尖不自覺地摩挲着袖口補丁。
秦伶夢頓時面露難色:“家裡米缸都見了底,怕是……”
“我不管!”
若女跺腳打斷她,喉結在粗布衣領間滾動:“我就想去瞧瞧私塾裡的先生怎麼教書,就一天行不行?我替你去一天。”
見秦伶夢不為所動,他忽然垂下頭,發梢掃過泛紅的耳尖:“長這麼大,連個‘之乎者也’都不認得……”
秦伶夢咬着唇往後退半步,腰間撞上冰涼的窗框:“可、可這怎麼替?先生要是叫你背書……”
“我穿你的襦裙,戴帷帽遮着臉!”
若女忽然湊近她耳邊,壓低的聲音裡透着破釜沉舟的興奮:“你裝病躺床上,我會把先生講的每句話都拿筆寫在紙上,晚上回來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
“胡鬧!”
秦伶夢驚得推開他,袖口掃落案頭的《春秋左氏傳》,泛黃的紙頁像蝴蝶般撲棱到地上。
“這要是被發現了……”
她望着哥哥攥得發白的指節,話尾忽然軟下來。
窗外的槐樹葉沙沙響,若女忽然蹲下身,用袖子仔細擦去書頁上的灰塵:“就一天。”
他把書重新碼回案頭,指腹撫過“春秋”二個字,聲音輕得像片羽毛,“讓我當一天你的影子好不好?”
“先說好…我們先生可是個不好相與的,你多加小心。”
秦伶夢垂眸低語,忽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補了一句:“書本上莫要記筆記,等我日後溫習時自會寫上,你若想記便寫在紙上吧。”
“放心,我心裡有數。”
秦若女拍了拍胸脯應下。
第二日寅時剛過,秦若女便起了床,背起秦伶夢的小木箱往私塾去。
路上諸多學子隔着帷帽沒看清來人是誰,隻覺這身影有些面生,行事也透着幾分另類。
秦伶夢躺在榻上輾轉難安,終是放心不下,索性披了件外裳跟了上去。
待秦若女将物件安置妥當,正想在私塾裡四處走走瞧瞧,冷不防被人一把拉住手腕。
他擡眼一瞧,竟是秦伶夢,若女壓低聲音道:“你怎麼跟來了?”
“先生素日裡生信多疑,我戴着帷幄坐在堂中盯着,你且等片刻再進去。”
秦伶夢說着,随手摘下帷帽戴正。
她剛要擡腳進門,卻被秦若女拽住袖口:“那我該躲在哪兒?”
“後園有假山,茅房旁也有回廊,看你喜好便是!”秦伶夢頓了頓:“就假山吧,一會我尋你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