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出屋子,擡頭望去,薄薄的霧霭依偎着群山,冷硬的群山變得妩媚。裹兒邁着輕快的步伐,迫不及待來見天衡道君。
天衡道君聽見腳步聲,見了個明媚大方的女娘,笑着點頭道:“很好,去給他們也看看。”
裹兒卻矜持起來,道:“凡有所相,皆是虛妄。我不是在意容貌的膚淺之人。”
天衡道君笑問:“那你回來做什麼?”
裹兒一時語滞,看見窗下擺着棋盤,就說:“我一時技癢,想找師父手談一二。”
天衡道君起身,在上首做了,示意裹兒先選子。裹兒執黑,夙願以償,她心中痛快至極,就大開大合在棋盤上與師父厮殺起來。
天衡道君不知年歲,修真之路漫漫,于棋藝一道專研得透徹,看清裹兒的棋路上,将她殺得七零八落。
裹兒輸了。
天衡道君笑問:“可敢再來一局?”
“來就來,誰怕了不成?”裹兒不服輸,但剛才棋盤上看不到天衡道君的極限,心知再來十盤百盤也是一個輸字,遂道:“我不擅長這個,咱們打雙陸。”
“雙陸?”天衡道君笑說了:“依你所言,免得你輸了,就說我以大欺小。”一面說,一面換了雙陸。
裹兒則起身,拿了案上的茶壺茶杯過來,給天衡道君斟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鮮美回甘,心神仿佛在春水中洗過,又恍惚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師父,這是什麼好茶?給我一半兒。”裹兒回味道。
天衡道君道:“這是别人送我的靈茶,一直舍不得吃。你一開口就要走一半。罷了,隻要你赢一局就分你一半。”
裹兒挽起袖子,連喝幾口茶,見她如此糟蹋好東西,天衡道君隻是搖頭,道:“為師一向最讨厭以大欺小,你這娃娃先來。”
裹兒也不推辭,抓起骰子正要擲,忽然擡頭盯着天衡道君道:“大小是天定,師父不要欺我修為低,就作弊。”
天衡道君眉頭微蹙,義正言辭道:“我豈是那樣的人?”
裹兒見狀,心裡信了十分,投了好點,移了棋。天衡道君擲的點一直不如裹兒,心中難得起了波瀾,又聽小徒弟咕咕唧唧道:“我果然是命定的天子,連老天都鐘愛我。”
天衡道君道:“那是凡人吹捧的話,你就信了?”
裹兒棋運天翻地轉,嘴角一直翹着,神情輕松,聞言道:“我這是有證據的,家世、智商、才幹、容貌,我哪一樣沒有?連雙陸的運氣也這般好。”
說話間又打掉了師父幾個棋子。
天衡道君細想一下,道:“你這運道也是獨一無二。”
天行有常,在他們修真之人看來,凡間的帝皇不過是狂妄自大的蒙昧之徒,隻有三五個看得過眼。按理來說,帝皇多半仙途斷絕,沒想到自家徒弟卻是個意外。
“我的運道自然好。”裹兒的話剛說出口,就開始被打臉了。她的運道直瀉而下,明明看着要投個好點,卻都在最後一刻翻了車,而天衡道君卻截然不同。
裹兒不信邪,來了幾盤,沒想到運道越來越差,狐疑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啊。”
天衡道君輕咳一聲,道:“你們一同入師門的有多少人?”
裹兒不明所以,回道:“一二百。”
天衡道君道:“修真界三大門派,太清宮、梵音寺和秀容川,一家同屆入門弟子一二百,三家就有五六百,再加上那些二流、三流乃至不入流的門派,新入門的弟子至少有數萬。
我這一屆,據為師所知,活到現在的隻有寥寥二三人,你說為師的運道好不好?”
裹兒不可置信:“真的?”
天衡道君眼皮一擡,道:“愛信不信。”他一邊說着,一邊勢如破竹地打掉裹兒數個棋子。
裹兒這時心服口服,修真不易,師父活到現在絕對是天道寵兒,自己今日也成了坐井觀天之人。
裹兒明白過來後,垂頭喪氣,不肯再下了,托詞回去練劍。天衡道君看她可憐,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罐茶,道:“全拿去吧,蔫頭耷腦的成什麼樣子?堂堂天子,就這麼輸不起?”
“師父說的對。”裹兒接過茶,立刻高興起來。
她起身要走,又伸手從果盤裡抓了個靈果,才笑嘻嘻告辭離開。
天衡道君在裹兒離開後,連投了幾次骰子,自言自語道:“運氣還是這麼差嗎?不應該啊,前年不是轉運了嗎?”
前年,他一下子收了兩個單靈根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