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個多疑的人,可謝清讓的做法讓她不得不多想。
謝清讓為什麼會去那裡?那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要騙自己?
可越是這麼問,越是說服不了自己有答案。
于是,她反過來,開始質問自己。
是不是她太久沒陪她?是不是自己不夠溫柔、不夠熱烈?是不是這些年她太固執了,才讓謝清讓不得不在别人那裡尋找溫存?
思緒把她逼到絕境。
她從床上坐起來,打開手機,手指懸停在屏幕上,點進謝清讓的對話框。
上面依舊顯示着:沒什麼必要的話,近期不要給我發消息了。
她盯着那個聊天框良久,最終還是打下了一行字:清讓,我真的很愛你。你可不可以,理理我?
打完之後,她又删掉,重新打:我是哪裡做錯了嗎?你要是不喜歡我這樣,我可以改。
删掉,再打:清讓,你是想要和我分手嗎?
删掉。
她終于還是停下手指,敲出最後一句話,幾近卑微:清讓,你不喜歡的地方我都會改,我不再堅持那些理想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她盯着那句話看了許久,點了發送。
消息發出去後,她立刻鎖了屏,仿佛那是某種羞恥的告白,一旦多看一眼,連呼吸都覺得窒息。
手機靜默地躺在床頭,像一隻裝着沉默的盒子。
謝清讓沒有回複。
當然沒有。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身體因為情緒崩潰而止不住顫抖。
是因為她不夠好,不夠溫柔,不夠讨人歡心。
如果她能更努力一點、再主動一些,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好像完全在她的生命中停滞了一般。再度清醒過來時,她隻感覺到了自己下巴的疼痛,小姨捏着她的下巴怒道:“蘇晏禾!你到底想毀掉自己到什麼地步?我重回家族不是為了給你擦屁股的!”
蘇晏禾臉色蒼白,睫毛濕漉漉的,一雙眼毫無情緒地看着她。
小姨氣得發抖,眼圈發紅,聲音壓得很低,咬牙切齒道:“給謝清讓發消息,和她分手。這段有毒的關系,你不需要了。”
“要是不答應斷幹淨這段關系,就算她爸爸是邺城市長,我也會不擇手段地整垮她,你給我想清楚!”
蘇晏禾的喉嚨發幹,想要說話,卻什麼都說不出口,隻能無助地搖着頭。
她隻是有點難過,不至于要謝清讓怎樣的,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晏禾,她不值得你傷心難過到心碎的程度。她不配。她欺負了你,你要打回去才是,而不是在這懷疑自己。”
蘇晏禾怔住。
見她這樣,小姨蹲下了身,把她抱進懷裡,緊緊圈住,嗓音喑啞:“小禾,傷害你的人都應該受到報應。這份報應,應該你自己奉還。”
是,應該是她親手奉還的。
可是她現在在做什麼,她又心軟了。
蘇晏禾咬了咬牙,偏過頭,将自己眼眸中的脆弱壓了下去,回道:“我當然也好。媽媽,我會報複回去的。”
蘇語漾沒有接她這句隻是輕聲說:“如果你還喜歡謝清讓,那你回頭,沒有任何人會說什麼的。我希望你能夠開心。”
“我沒想回頭。”蘇晏禾的聲音冷下來,“媽,我說了,我不回頭。”
蘇語漾看着她,眼神柔軟卻透着笃定:“那為什麼要給她引薦辛年呢?”
蘇晏禾沒說話,隻是低頭盯着已經被雨水砸落出一個小坑的睡眠,水面裡自己模糊的倒影,她默了默。過了幾秒才輕聲道:“我在羞辱她,沒有幫她引薦的意思。”
羞辱?蘇語漾深知蘇晏禾的秉性。她若真的不在意,半分眼神都不會留下。何至于要像現在這樣,親自跑回邺城,還把她引薦給自己的好友。
風将雨幕吹動,些許細密的雨珠穿過傘面,落在了蘇晏禾的下颌上,伴随着她的言語,滴落在地。
這時,一個略微醉意的聲音從後方插進來:“那家夥要走了,語漾你上車來。”
聽到聲音,二人斂起神色,蘇語漾把傘留給女兒,自己上車。
變得激烈的雨水砸在傘面上,順着弧度滑落。蘇晏禾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謝清讓車子離開的紅色尾燈,雨霧之中彌散的尾燈與雲鼎餐廳的招牌共同構成了一副雜亂的畫卷。
身上的藏青色襯衫逐漸也被雨水打濕,隐約勾勒出瘦削的肩頸。凝望着遠處,她抿了抿唇,回身也上了車子。
“小禾。”蘇語漾眉頭略略皺了下。
聽到聲音,蘇晏禾壓下了所有情緒,道:“媽,小姨。”
小姨穿着深紫色的晚禮服,許是剛從酒局上下來,周身都散發着酒氣,此刻正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語氣帶着微醺的慵懶:“心軟了?”
蘇晏禾嘴角扯出一點苦澀,神色也多了些黯然。
“小禾,媽媽永遠支持你所有的決定。”輕輕地撫摸着女兒精瘦的後背,蘇語漾溫聲地說道。
蘇晏禾知道爸媽、小姨會一直支持她,可就是她們的支持也會讓她壓力倍增。
她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會再次愛上謝清讓,怕自己辜負了家人的期望,更怕自己會對不起自己。
過往見不到謝清讓,她還能夠用工作來放空自己,可現在,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忍不住會靠近她,想要将她拽離有毒的環境,哪怕,自己明應該恨她、報複她。
“報複也好、提攜也罷,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沒有人有資格來judge你,哪怕是我和你媽也沒資格。”小姨看她茫然無措,根本落不到實處的神情,就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
小姨的神态桀骜而帶有野性,卻沒有人敢來質疑她的話。
蘇晏禾被她這樣狂傲的言語逗笑,她抿了抿唇,臉上終于綻放出真心的笑容來。
“做你自己。”媽媽及時地接上了話頭,她垂首看向很少這樣乖巧的女兒,“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你更珍貴了,你擁有決定一切的權利,不要被任何世俗上的想法所捆綁。”
蘇晏禾點了點頭,心中的那些遲疑,登時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