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爹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是。”
隔了很久,蘇喜英聽見煙袋的聲音,還有爹沙啞的聲音:“你說咱們家的條件,能招到什麼人?”
她轉過身:“爹,我不想嫁人,娘這個樣子,我沒法嫁人。”
“你當我是死的嗎?!”蘇老爹瞪着灰黃的眸子看着她。
“您腿不好,娘又是這個狀态,說是老實本分顧家的,誰又能看上我!”
她也吼了出來。
她從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更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能看上她,她給媒婆的條件就是要斷了這條路。
蘇老爹猛吸了幾口煙:“我會跟媒婆解釋,這些日子你不要出門,蘇府的人不是好惹的。”
“爹!”
蘇老爹垂着頭,看着地:“去把你娘接回來。”
——
在家裡待了四五日,蘇喜英煩悶的不行,因為有蘇老爹把着,她哪也去不了。
“爹,我去找豆蔻。”
“不行,今天媒婆會帶人來相看。”
蘇喜英心涼一截:“我不相。”
“由不得你。”
“蘇大哥,在家嗎?”
門外響起的聲音緩解了僵持的氣氛。
蘇老爹跛着腿走出來:“在呢。”
媒婆走進來,瞧見這門闆不見了,疑惑道:“咋門不見了?”
蘇老爹笑了下:“最近家裡要換一換,進屋坐吧。”
媒婆走過來:“蘇大哥,之前說的招贅還要不?”
“不是解釋過了嗎?”蘇老爹略皺眉。
“我知道,但我這次尋了個優質的,他隻要入贅,完全符合你們之前的要求!”
“隻要入贅?”蘇老爹沒聽明白。
媒婆解釋:“這孩子吧,哪都好,模樣好,身段好,就是這不太行。”她指了指自己的頭。
蘇老爹一聽就垮了臉:“那不行,我不同意。”
媒婆跟上去:“别呀,蘇大哥,那孩子是真不錯!”
“妹子,我們都是一個村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你也不能為了自己的名聲,害我們呐!”
蘇喜英在屋裡聽見了他們的交談,她走出來:“嬸娘,人來了嗎?”
媒婆瞧見她,立馬笑道:“來了來了,在門口等着呢,稍等啊。”
“禮哥啊,快快快,進來吧。”
裡面三人沒看見動靜,媒婆讪讪笑着,走了出去。
蘇喜英盯着門口,看着媒婆帶着人走進來。
男人一身素白長衫,潔淨的如天上雲,腰間别着素帶,将他腰身盡顯,頭上發冠将發盤起,利落整齊。
他低垂着眉眼,走進來時,彎了彎腰。
蘇喜英盯着他,一時怔住,她在蘇家坡十九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這樣不匹配的人,不匹配這村落的人。
男人擡眸看向裡面,一雙黑亮的鳳眸,無神無緒。
蘇喜英看着他的眼睛,心想好看是好看,就是怪怪的,像個活死人一樣。
媒婆走到中間:“蘇老爹,英姑,這就是禮哥兒,周成禮。”随即又看向他,“禮哥兒,這是我與你說的蘇家父女,這個是英姑,蘇喜英。”
周成禮點頭緻意,蘇喜英照做,唯有蘇老爹一臉不悅。
媒婆見狀,拉過蘇喜英:“英姑,你們二人聊聊,我與你爹也聊聊。”
蘇老爹本想攔住,但又不想讓女兒丢面,隻得作罷。
蘇喜英被她拉拽的,差點倒在男人身上,還好及時刹住腳步,但瞧見男人沒有一絲扶住她的意思,又覺得有些意思。
“好好聊啊!”說完,媒婆就扶着蘇老爹進了屋,給他們二人騰地方。
蘇喜英後退一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她上下掃視了一圈:“你要入贅?”
周成禮擡眸看向她,平淡如死水,點頭道:“是。”
出口的聲音低沉但清潤,倒不像活不久的樣子。
“自願的?”她又問。
周成禮:“是。”
蘇喜英擡起下巴指了指:“喏,是牆都塌了,連門都沒有的這家?”
周成禮靜靜地盯了她一瞬,淡淡道:“是。”
這次輪到蘇喜英無話了,她本想讓男人瞧見她家的現狀,知難而退,現在反而有種沖她來的感覺。
蘇喜英又開始刁難:“你入贅,能給我們家帶來什麼?”
這一次周成禮沒有立刻回複,蘇喜英看他的樣子,有些為難又好像真的在思考自己的價值。
過了一會,蘇喜英擺擺手:“算了,不難為你了,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情況,三張嘴吃飯剛剛好,多一個就有點艱難,我原本招入贅夫君就是不想嫁人的借口,你可以——”
“我吃的不多。”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将她後面組織的語言全盤擊碎。
蘇喜英突然覺得他有點像隔壁林叔撿回來的狗,可憐又無助。
她搖搖頭:“我的意思是——”
“這是我身上唯一一樣東西。”
又突如其來的一動作截斷她的話,蘇喜英低頭看着眼前伸過來的手,白皙修長,看着不像做莊稼活的樣子,但指腹上有不少老繭,掌心裡躺着一塊玉,色澤透亮,看着就能值不少錢。
蘇喜英再次搖搖頭,歎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身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