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賀玄瞳孔縮了縮。
“我沒有放棄,隻是在想還要不要繼續。”周成禮語氣平靜。
鄧賀玄驟然松開他,甩了甩衣袖,厲聲道:“你現在才知道白骨成堆?自古以來,曆代君王誰不是踏着屍骨登上高位!”又說,“李成州,這山裡确實是好啊,我竟不知曾經那個心狠手辣的人也會蛻變至此!”
周成禮站直身子:“你是我摯友,我不想與你起沖突,這次紅葉縣的事是我欠你的人情。”
鄧賀玄見他轉身離開,喊道:“以你現在的身份,你覺得自己能護得住她嗎?!”
周成禮腳步一頓。
“這次是那個蘇府想要她死,而那也隻不過是如蝼蟻一般的人,你卻無可奈何,隻得求助于我,那以後若是章王要她死呢?皇上要她死呢?你拿什麼來保護她!以你現在無欲無求的庶民身份嗎?!”
鄧賀玄的話說的難聽,卻如萬千細針密密地刺在周成禮的心上,不見血卻窒息痛苦。
周成禮眼睫顫動,他下颌繃緊,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
轉瞬間他松開拳頭,擡腳離開。
周成禮離開後山,回到了家,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裡沒有亮燈,窗外的月光灑了進來,泛着銀白模糊的光,他走到床邊,借着月光看着床上的人。
因為起熱讓她臉頰泛紅,倒是比剛回來時看上去氣色好些,他擡手想觸碰一下她的臉頰,最後隻落在了她的額上,溫涼的觸感從手背傳來,他才放下心來。
他撤回手時瞥見自己的手心,那裡留下許多細小的疤痕和厚厚的繭子,是他曾經日夜苦練的成果,他何曾不知自己應該做什麼,可是一想到如果未來是那樣,他身邊就再也沒有這個明媚的笑,心裡就一陣慌亂。
鄧賀玄方才說的話一直回蕩在他耳邊,他第一次厭惡自己的身不由己,厭惡自己出生在皇家。
......
豎日,蘇喜英醒了有一會兒,睜眼時發現屋子裡隻有她一個人,便等了半刻,但奈何嘴幹的厲害,她隻能撐着身子下床找水喝。
因為躺的太久,渾身疲軟無力,她一隻腳剛邁出去,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栽,蘇喜英為了不讓手着地,手肘就直直地砸了下去,疼的她龇牙咧嘴。
周成禮推門進來時就看見她趴在地上,他忙走過去,打橫抱起地上的人。
蘇喜英一怔,擡眼看他,她現在應該是退了熱,身子微涼,卻發現他身上更涼。
“你身上怎麼這麼涼?”她自然地出口問道。
周成禮聽到,腳步微微停了一瞬,雙手将她抱離自己一些,随後便放在床榻上。
“晨起的霧氣帶了進來。”他解釋。
蘇喜英沒有懷疑,也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我想喝水。”
周成禮了然,走到桌邊倒了碗茶水,遞到她嘴邊。
蘇喜英總覺得他今天有點怪怪的,雖然尋常也是沉默的一個人,但今天的沉默與往日好像不一樣。
“你有心事嗎?”喝了水,她的嗓子總算沒有那麼嘶啞。
周成禮動作一頓,擡眸看去:“為何這麼問?”
蘇喜英也瞧着他,思考着說:“感覺。”
周成禮微怔,随即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幅度,轉瞬即逝:“沒有心事,在想稻子要賣多少錢。”
這次輪到蘇喜英愣住:“賣?”
周成禮略微點頭:“嗯,這次——”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成禮,醒了沒有?”蘇老爹低低的聲音傳進來。
周成禮走過去打開門,蘇老爹站在門外說:“英姑醒了嗎?退熱了嗎?”
蘇喜英也聽見了爹的聲音,她拔高聲音回道:“爹,我好了,别擔心。”
蘇老爹聽着,聲音裡還是虛弱,他跟周成禮說:“我熬了些補氣血的,你端進去給英姑。”
周成禮點頭,跟着他去了柴房。
蘇喜英探身去看,門口的聲音沒了,過了一會兒,瞧着周成禮又端着碗走進來,她立馬皺了皺眉。
“我都好了,我不喝。”她果斷拒絕。
周成禮坐下來,碗裡的熱氣升騰,他攪了攪:“不是藥,是粥。”随後舀了一勺遞過去。
蘇喜英看了一眼,确認不是藥之後,才張了張口,但嘴角有些刺痛,她咽下嘴裡的粥問道:“我嘴角是不是裂了?”
周成禮視線落在她的唇上,唇色蒼白。
“沒有,隻是有些幹。”他說。
蘇喜英一聽,就伸出舌頭舔了下嘴唇,周成禮瞧見了,眼神暗了暗,立即偏開了視線。
“現在呢?”蘇喜英眨着眼問。
周成禮深吸一口氣轉過來,那雙唇又恢複往日的水潤,他沒有說話,而是舀了粥遞過去。
蘇喜英吃了,說:“我出了一身汗,想洗一洗。”
周成禮手裡的湯匙滑落,他微咳了一下,淡定地拿起來,又淡定地說:“剛好,容易着涼。”
“不行,身上黏膩的很。”她搖頭拒絕。
周成禮:“如果你現在不洗,我給你做個浴桶。”
這個條件很誘人,蘇喜英眼睛一亮:“真的?”
周成禮點頭。
蘇喜英:“那說好了,你可不能騙我。”
她話音一落,便去拿他手裡的碗,未瞧見周成禮微變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