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英瞄了他一眼,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策哥,你這腕上的刺青怎麼又添了?”
“少勞些力氣,當心一會兒毒發身亡,我可救不了你。”
姬策垂眸沉思,在藥方子最底下又添上“龍腦”二字。陸尋英瞧着了,微微笑道:“這麼貴重的藥材,平野哥也舍得給我?”
姬策一徑低頭往上寫字,貼着藥材後頭寫斤兩和煎法,“算你小子命好,這東西是要送給附佘女相江玉柔的,被我的斥候在路上截着了。擱久了,藥性也沒了,不如就便宜了你。”
他須臾勾完了最後一筆,折好了拍到親兵懷裡:“去抓藥。”
他又問陸尋英:“脈象時平時亂,不似尋常的急毒,怕是慢毒。可曾吃過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他說到這,自己先頓住了,好像想起什麼,目光止于陸尋英腕上還未來得及摘下的白玉手串,用兩根手指頭捏住,提起,
“還是說……帶了什麼不該帶的東西?”
陸尋英恍然見那東西還在自己腕子上,才了悟這一路下來急走忙逃,竟然把這個也忘了取下。他索性搖了搖手腕,眉眼彎彎:“沒辦法,這是天家賞賜。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呐。不過既然陛下如今駕崩……”
他剛一伸手,自己的腕子卻被另一個人抓過去。姬暮野沉默地從他手腕上褪下那純白玉珠,一揚手,那串價值連城又帶着慢性毒藥的寶貝便從窗口飛了出去。
“撲通”一聲,聽聲響是掉進了鐵刀河裡。
陸尋英看着姬暮野,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
“這東西以後不必帶了。”姬暮野這樣回答。姬策有些不贊同地蹙眉:“隻是那味毒藥難得,該留起來,萬一以後有用呢?”
“扔了便是扔了,害人的東西不必再想。”姬暮野道。
姬策無奈地歎了口氣。外頭有人敲了兩下門,他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姬策的副将,手裡捧着幹衣裳。
“你倆趕緊換了。”姬策嫌棄地看着他倆,“我屋裡拖得滿地都是水!”
兩人皆是涉水歸來,此刻衣擺确實仍濕漉漉的。可彼此對望一眼,面上全是尴尬。姬策弄不明白他倆之間這若隐若現的氣氛,又“啧”了一聲:“又不是小姑娘,磨蹭什麼!”
外頭副将忽然喚他出去,說是天涯關下有人叩關,是個叫李仙兒的騎将,自稱從中原而來,奉王命要見天涯關守将。
“禍事了。”陸尋英一拍大腿,“此人是京城千牛衛禁軍的飛虎将軍,一路護我至此的是她,奉新帝之命殺我的也是她。”
姬暮野一身的水,臉上脖子上還留着樹杈刮的口子,一看就是剛從外頭亡命回來,這自然是不能下去的。
陸尋英?那就更不用說了。
姬策擡手一止二人動作:“我明白了,你倆都莫動,别出聲,也别露面,我下去支應她。”
黑袍及地的謀士起身匆匆離去,屋裡複又隻剩兩人,相顧無言。姬暮野率先抓起了衣裳:“我出去換。”
陸尋英也不接話,并不搭理他,隻是赤腳下了地。當着他面拉開自己的外袍,讓蒼白的肌膚一寸寸裸露出來。他先前在林子裡掙紮了許久,中衣濕得比姬暮野更厲害,此刻全貼在身上,與散亂的頭發糾纏,黑白分明。雖無豔色,卻在燭火與月藍裡顯出一種殘碎。
仿佛有什麼東西将姬暮野的腳牢牢粘在地上。
陸尋英勾起嘴唇冷笑一聲,鞋襪都沒穿,徑直走到他身前,将姬策親兵方才遞來的幹衣裳取走一件。轉身時發絲輕掃過姬暮野頸間,癢意如同北地經年難愈的舊疤。
姬暮野不知為何仍僵立原地,隻覺口幹舌燥,心跳聲竟比面對千牛衛追兵時更狂亂。陸尋英背對着他褪下中衣,将暗金紋繡的外袍随意披上,衣帶在腰間散漫垂落。
他低頭系衣帶時,忽而側首将姬暮野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輕輕挑起眉。
“師弟,收收心,别待會讓你平野哥……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