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堂。
“自即日起,廣發诏令,廣納天下英豪。凡男女,不限出身、奴籍與否,有意者随時至山寨參加比武,勝者準入寨做事。入寨者賞金,佑其家人,賜安穩住所以居。奴隸身份者,山寨出資購其奴籍,恢複自由身。女子前來,若家族追索,本人無意願回去,山寨護其不受侵擾。”
高作明堂的裴明辭再次發布命令,這次那幫她一發命令就跳出來的人沒說話,盯着她活像她是什麼惡魔。
詭異的沉默中,白衫,腰挂鵝黃玉佩的男子聲線顫抖着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裴明辭神色平靜,目光直視着男子,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很清醒。”
“你這是在跟天下權貴對着幹,你是跟幾千年的制度對着幹”男子情緒愈發激動,額頭上青筋暴起,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一旦這麼做,咱們山寨必将成為衆矢之的,天下權貴怎會容得下咱們這般挑釁!
裴明辭微微揚起下巴,語氣漫不經心道“我并沒有廢除奴隸制,也未曾明令廢止《女訓》《女戒》,何來對着幹一說?”
“你…… 你這行為就是對着幹!” 男子急得直跺腳,滿臉漲得通紅,卻又被裴明辭的氣場震懾,一時語塞,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瘋了!”
裴明辭再次加重語氣,強調道“我很清醒,隻需要告訴我,能不能做。”
話語落地,仿若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迅速彌漫至整個會堂,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裴明辭此番行事如此大張旗鼓,确實是得到京城的矚目最快的法子
可那根深蒂固了數千年的思想,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撼動的?
那傳承了數千年的等級思想,宛如紮根極深的參天巨樹,豈是輕易就能撼動的?
那些長久以來靠舊制度庇佑、坐享其成的權貴們,又怎會輕易應允?他們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享受着底層的侍奉與供養,一旦他們有了掙脫枷鎖、改寫命運的可能,誰還會乖乖地匍匐在他們腳下,供其驅使?
他們必然會視裴明辭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
裴明辭必然會遭到那些人的瘋狂報複。
若奴隸無人理會、無人反抗,此事便會被人們當作笑話。但倘若有奴隸開始逃脫,起初一兩個權貴們或許還能不屑,可一旦人數衆多,權貴們的利益必将受到嚴重威脅……
于那些高門大戶而言,家中女子是用以聯姻的工具,憑借姻緣紐帶,編織起家族間錯綜複雜的利益之網。
隻消一個女子逃離既定的婚約,背後牽系的家族必怒不可遏。須知,一位閨閣女子的姻緣,至少關乎兩個家族,這些家族多年來相互勾連、利益共生,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女子紛紛逃走,不再受家族擺布,家族的聯姻計劃就會落空,所以那些家族定然不會放過裴明辭。
可看着裴明辭黑沉的眼,沒一個人站出來唱反調。
短暫的僵持後,一聲 “遵命” 打破了平靜,衆人側目望去,正是大管家。
他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卻率先表明了态度。
在這詭異的沉默氛圍持續蔓延之下,其他人陸陸續續低下頭,有的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地俯首稱是。
他們心裡清楚,這山寨既已走上這條與衆不同的道路,往後是福是禍,都隻能跟着裴明辭一路向前了。
衆人離開。
大管家立于一側,目光久久停留在裴明辭身上,眼神裡透着複雜意味,似是探究,又似是敬畏。
裴明辭有着如此非凡的魄力,行事果敢決絕,所謀所劃每每出人意料,他絕不相信,她費盡心機、傾盡心力圖的僅僅隻是那中宮皇後之位。
可如果再高,就隻有那個位子了,哪怕腦中隻閃過這個想法,他都為之膽寒。
一介女子,太過驚世駭俗。
他忍不住道“他們被壓迫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你一紙召令就可以改變的,懦弱,習慣壓迫,奴性已經刻進他們的骨子裡了”
裴明辭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才開口“千年的壓迫有的人也許被消磨了反骨,卻必然造就了另一部分人,他們反而削尖了反骨,如隐匿在黑暗深處的潛流,隻待一個機會,将勢必滔天。我所做的不過是給他們這個機會罷了。
“正是因為他們被壓迫,所以他們更有野心,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等着吧,哪怕隻是一紙空談,毫無根基,也會有人拼了命想試一試,隻要有人試…”裴明辭嘴角終于勾起笑容,不是她慣常的溫柔笑意,而是蓬勃着毫不遮掩的野心。
房裡用被子包裹着自己的宿遠封從夫人派來的他所謂的親信的嘴裡聽說了夫人最近的動作,他努力敲打自己的腦袋。
他總覺得心裡發慌,但就是想不起來有什麼事要發生,這件事絕對非常重要。
是什麼?是什麼?!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他睡後一睜眼便是熟悉的場景。
這個熟悉是指他生活了18年的地方。
現代化的裝修,桌子上擺放着他最鐘愛的漫畫和書籍,剛考完的所有高中資料堆放在角落,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宿遠封臉上湧起一陣狂喜之色,他全然不顧形象,一下子從床上蹿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扇房門前,雙手握拳,對着房門 “哐哐” 砸去。
沒一會兒,房門被人從裡面猛地拽開,伴随着一聲暴躁的怒吼“你最好有事兒。”萱萱一臉不耐地站在門後,眉頭緊皺,她剛旅完遊,坐完飛機,隻睡了那麼一會兒,便被着傻*哥哥吵醒。
宿遠封好像沒看到她的不耐,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萱萱,我穿了,我穿了,我……這絕對不是做夢,我真的穿到那本書裡了,我現在又穿回來了。”
他大口喘着粗氣,眼神中還有未散盡的驚恐與劫後餘生的慶幸“我天,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我穿的就是跟我同名的那個人,而且那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那個大反派還是我老婆,我天,你知道嗎?我剛醒就被她殺了三次……”
宿遠封一邊說着,一邊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仿佛那刀刃還架在上面,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萱萱一臉迷茫的看着語氣癫狂,精神狀态明顯不正常的哥哥,随着他一句話一句話砸下來,萱萱眼神卻漸漸發亮。
他說着說着發現自己妹妹非但不同情他,反而愈發興奮,他疑惑的停住“你——”
萱萱卻迫不及待地打斷他“那你什麼時候再穿進去?”
看妹妹毫不猶豫相信了他,宿遠封心頭一熱,眼眶微微泛紅,委屈巴巴地喊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可怕嗎,她殺了我多少次你知道嗎?她是真殺啊,我現在脖子都感覺還很痛——”
萱萱再次打斷“現在情節發展到哪兒了?”
宿遠封趕忙整理思緒,磕磕巴巴地道“那個,我那個老婆派來監視我的人說她現在成立了隐形衙門,然後正在發什麼诏令,說什麼讓那些奴隸啊什麼的,還有女子什麼的——”
萱萱神色凝重地快速說道“你現在記住,你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大管家,但是你千萬不能反抗……你的老婆,距離你最近而且會傷及你性命的情節是在……你的老婆發了诏令以後,官兵圍剿之際你被你的老婆設計被砍了十幾刀,性命垂危。”
宿遠封瞬間臉色慘白。
萱萱語氣低沉“在官兵圍剿之前還有一個情節,書中一筆帶過,但我希望你能改變一下,你的老婆極其護短心狠,為了她的手下王家大姑娘屠了王家滿村,除了王家大姑娘帶走了她的幾位朋友……無一活口。”
宿遠封神色掙紮,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擠出一個字“我——”他自問沒有這個能力做到拯救一村人的性命,連他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避免他老婆接下來對他的設計。
萱萱皺眉轉移話題“你是在什麼契機下傳進來的?”
宿遠封努力回憶“我覺得心慌,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但我想不起那個情節,就想着要找你問問,一直想,一直想,然後當天晚上就……”
“你去了多長時間?”
宿遠封努力思考。“六七天吧,我沒數。”
“你是在什麼契機下穿越過去的?”
“就睡着覺,然後就突然進去了!”
“穿越時是幾号?”
“就是你去旅遊的那天晚上。”
萱萱神情突然嚴肅“你被殺了三次?”
看妹妹終于注意到自己被殺了三次,宿遠封簡直要哭。“嗯嗯!!”
萱萱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挽起他的袖子。
隻見他的手腕脈搏跳動之處,空空如也,
可明明他曾經這裡有三顆紅痣,非常漂亮。
宿遠封也順着妹妹的視線望了過去,他精神瞬間搖搖欲墜。
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突然感到視線有些眩暈。
萱萱當機立斷,随手拿了旁邊的掃把塞到他的手中。
下一秒宿遠封就昏了過去。
萱萱看着地上昏迷的哥哥,冷靜道“5 分鐘。”
月影高升,清光皎皎,透過雕花窗牖絲絲縷縷灑在室内,可依稀看到床内有個身着裡衣的清瘦身影猛然坐起。
那身影茫然的低頭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接着又他視線移到自己手腕處,一時怔然。
一聲輕輕的敲擊聲把宿遠封從失神中拉了回來,他的‘親信’放下敲擊桌面的手問“怎麼了?需要叫大夫嗎?”
床上的宿遠封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如何的蒼白,尤其是在月光的映照下,猶如話本中索命的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