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濯平等人也不理會他們的聒噪,拽着那些人便往林中走。
*
宿遠封歸來,瞧着空空如也地方,一臉茫然,問:“怎麼就剩你一個了?”
裴明辭:“他們去殺人了。”
宿遠封隻覺裴明辭又在吓唬自己,可又不敢再多問,隻能老老實實回到篝火旁,繼續烤自己的獵物。
片時,他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麼,微擡着精緻的下巴,帶着點小驕傲,指着獵物“這次我抓了兩個!”
裴明辭眼皮都沒擡一下,“想讓我誇你?”
宿遠封一噎,剛想開口辯解。
裴明辭緊接着又道:“抓了兩個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宿遠封瞬間洩了氣,悶頭繼續烤肉。
這個陰晴不定的大反派!
哼!
須臾,一道身影匆匆由遠處緩緩走來。
那人身上緊裹着的衣物相較他的身形來說小了些,袖口短了一小截,裸露出一小段纖細腕子,膚色蒼白如霜雪,骨骼清瘦,青筋隐伏遊走。
他身形高挑修長,卻清瘦得略顯單薄,然身姿筆直。
再看那張面龐,毫無血色,白得近乎透明。
眼眸深邃而有神,蒙上一層薄薄的疲憊,眼下還帶着一抹青黑色,添了幾分憔悴。
卻又于眉眼、輪廓乃至舉手投足間,暈染出一股馥郁醇厚的文人風骨。
宿遠封擡頭看到陌生之人,下意識看向裴明辭。
見裴明辭神色淡定,他雖滿心疑惑,卻也猜到自己離開的這會兒,定是錯過了諸多事情,便強行按捺住好奇心。
不敢多問。
戚易暄走到近前,面龐之上帶着一抹恰到好處,若春風拂面般的微笑,言辭間滿是謙遜,客客氣氣地輕聲問道:“這位閣下怎麼稱呼?”
宿遠封穿越以來何曾受過這般禮遇,一時間心底有些許激動,剛欲開口作答,
裴明辭道:“不用管他。”
宿遠封不敢反駁,憤憤不平地繼續烤肉,手中的樹枝被他掰得 “嘎吱” 作響
待小翠等人返回時,一個個身上血腥氣沖天。
宿遠封聞見血腥味兒,知道裴明辭沒開玩笑。
怯怯的抱緊了自己,往旁邊挪了挪,與他們拉開距離。
姚濯平走到裴明辭身旁,神色凝重,“什麼也沒問到,我把軍中的手段都用上了,這些家夥嘴硬得很,硬是不開口。此事怕是不簡單。”
說罷,他一屁股坐下,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水順着嘴角流下,他也無心擦拭,眼中滿是懊惱與不甘。
葉隼恪注意到戚易暄,不禁微微一怔。
眼前之人與先前的狼狽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戚易暄似察覺到葉隼恪的目光,謙遜地拱拱手,動作不疾不徐,盡顯文人的儒雅風範。
他微微欠身,臉上帶着笑意,開口說道:“承蒙諸位俠士搭救,在下感激不盡,先前多有狼狽,讓諸位見笑了。”
聲音清朗悅耳。
哪裡還有半分不久前的惶然與落魄,舉手投足間盡是讀書人的謙遜與涵養。
宿遠封守在篝火旁,吃着烤肉,餘光卻悄然投向戚易暄。
他與裴明辭,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一個兇殘暴戾,惡煞兇神。
多互補。
可不就是天生一對。
念及此處,宿遠封嘴角悄然上揚,直接把戚易暄定為男嘉賓。
等到了安城,就為二人牽線搭橋。
這些時日,宿遠封太累了,實在沒了力氣。
葉隼恪道:“公子不必客氣。”
姚濯平本就心中憋悶,此刻瞧見戚易暄,心中那股無名火 “噌” 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人模狗樣”
戚易暄面對這刺耳的羞辱依舊溫和且從容,絲毫不見愠怒之色。
葉隼恪心中暗自歎氣。
自姚濯平那群出兄弟過世後,他性子愈發偏激,那股嫉惡如仇的勁兒近乎瘋魔的地步。
任何為求活命而折損風骨之舉,都會讓姚濯平不由想起如今苟活于世的他自己。
葉隼恪知姚濯平的痛苦。
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生死邊緣掙紮過。
隻不過命運對她還算眷顧,讓她有了報仇雪恨的希望,尚未被逼至絕境。
否則為了活命,她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出來,
所以,她雖理解姚濯平的煎熬,卻也不忍見無辜之人為了活命平白受辱。
“你心裡有氣,也别發洩在無辜之人身上。”
“他當時身處絕境,所為不過是為了保住性命,人之常情,實在沒必要這般苛責。”
姚濯平臉色變得極為複雜,青一陣白一陣。
他身體微微顫抖,似是在極力壓抑着内心洶湧的情緒。
片刻後,他緩緩轉過身,背對着被篝火照得通明的地方。
身影在明暗交錯的光影中顯得單薄而孤寂,透着深入骨髓的落寞。
篝火搖曳,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随時都會被四周的黑暗徹底吞噬。
葉隼恪又看向戚易暄,道:“你别往心裡去,他……”
葉隼恪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那些逝去之人,她亦相識,知曉他們于姚濯平而言意義非凡。
他們昔日幾乎日日相伴,戰場上一同出生入死,閑暇時又結伴遊樂,情誼之深,無異于親兄弟。
葉隼恪也曾親曆過更為慘烈的生死離别,她太清楚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
何況,而姚濯平所承受的,遠比生死離别更加複雜和沉重。
其中更有讓他陷入深淵的艱難抉擇 。
雖不是為一己之私而活命,卻還是與惡匪合作,最終背負起背叛兄弟的沉重枷鎖。
這般内心的煎熬,外人實在難以體會。
扪心自問,若易地而處,她恐也難做得比他出色。
戚易暄靜靜看着葉隼恪和姚濯平臉上沉重的神色,臉上依舊挂着得體的笑,“我知曉,人活于世,誰能沒有刻骨銘心的傷痛,我不會真的怪罪于他。”
隻是,這抹笑在如此沉重壓抑的氣氛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葉隼恪此時已深深陷入沉思,故而并未察覺到這一絲異樣。
宿遠封一直觀察着,自然注意到他的笑容。
而且戚易暄還轉頭對他一笑,嘴角的弧度與剛才絲毫不差!
宿遠封要被吓死了。
他下意識看向裴明辭,想要告訴裴明辭一聲。
可就在擡眼的瞬間,他瞧見裴明辭目光沉靜如水,分明早已将周遭的一切盡收眼底。
宿遠封心頭一滞,到嘴邊的話又被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