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藥草味撲鼻而來。這讓她想起沈府的小藥房,常年熬夜,藥湯味濃郁。
“你的傷……”
“你的傷……”
四目相對,兩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這個時候,倒是默契。
“我的那點小傷早就痊愈了。”沈晴微注意到宿彌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自覺便微微擰起眉頭。十日過去,他似乎還很虛弱。傷重至此,還不好好休息,偏偏跑着書房來處理事務,勞心勞神的。
“宿彌,你好點了嗎?傷口還痛不痛?”
“好多了。”宿彌擠出一個笑,可唇色蒼白,怎麼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宿彌,你傷勢這麼重,該好好休息一陣子的。”沈晴微埋怨道。
“好。”他點點頭。
沈晴微也知道,他隻是嘴上答應罷了。他是霄定閣閣主,閣中事務衆多,有些事又需得他親自處理。他怎麼敢休息,怎麼敢停下來?
“别擔心了,我真的沒事。“宿彌笑着安慰她,“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謝禮’。”
劍架上擺着一柄未出鞘的劍。劍鞘用的是上等的黑檀木,紋着梅花紋,肅穆而不失雅緻。
宿彌沖她使了個眼色:“看看喜歡嗎?”
沈晴微上前拿起那把劍,将劍身從劍鞘中抽離。
這柄劍劍身仿的是前朝名将慕容淞的暮空劍的劍身,氣勢如虹。
劍格正面鑲嵌透水白獨山玉,背面鑲嵌紅缟瑪瑙。劍柄附近刻有銘文“如願”。
一般來說,劍柄的銘文刻的都是鑄劍人或執劍人的姓名。這柄劍倒是稀奇,紋的“如願”二字盡顯灑脫恣意,頗合她心意。
“喜歡嗎?”
“喜歡!”
“這位鑄劍師太厲害了!“沈晴微用手撫過劍上的銘文,冰涼的觸感和清晰的紋路讓這“如願”二字更顯真實,“我從未見過劍柄上如此有創意的銘文,想來那位鑄劍師也是個性情中人。”
“或許吧。”宿彌看着沈晴微臉上的笑容,心情頓時好多了。她總是那般,堅韌,頑強,活力。在她身邊,他時常被她的笑感染。
他常常忍不住想,怎麼有個人既能有點聒噪,有能讓人喜歡聽她說話。
他這樣一個固執死闆的人,也會喜歡上她說的古靈精怪的點子。
宿彌覺着,自己似乎在改變。在認識沈晴微之前,他是做不出專門叮囑鑄劍師在劍柄上紋祝福之語這種事情的;也不會想到把精心準備的生辰裡提前送給她。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的人生本該是被規劃好每一步的。可是因為她,他偶爾壞了自己的規矩。清醒的理智告訴他,這很危險。可是那顆跳動的心卻會因為這些細微的改變更熾熱。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可是,在他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布局中,她是為數不多的慰藉與提醒——提醒着他,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顆冰冷的、墨守成規的棋子。
宿彌看着沈晴微。她此時此刻對這柄劍愛不釋手,滿眼珍視,仿佛如獲至寶。
“沈晴微,謝謝你。”宿彌輕輕地說,聲音在空氣裡幾乎融化,随風而逝。
“哦對了,宿彌,下個月我要去玺州了。”沈晴微将劍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看了個遍,才依依不舍地把劍收起來。
“玺州?”宿彌淡定的神色因為這兩個字而掀起波瀾。
他看似不經意地望向她,直到看到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才松了口氣,做賊心虛似的移開視線。
“對。下個月離澈山弟子下山曆練,我抽中的任務在玺州。”沈晴微此時不是在向閣主報備,隻是在和朋友話家常。
不知何時,她已經養成了習慣。而那個喜歡清靜的人也習慣了她的聒噪。
“萬事當心。”宿彌自然相信她的能力——沒什麼好擔心的。
“放心吧,我可是霄定閣從無敗績的影雪。”沈晴微微微挑了挑眉,“況且,有這柄劍在手我一定會如願的!”
她總是那樣自信。不懼艱難險阻,但求盡力而為。
臨走之前,沈晴微還想勸勸宿彌:“宿彌,你要好好養傷哦。等你傷好了,我們切磋切磋?”
“好。”宿彌笑着點頭,看上去有精神許多。
沈晴微特别喜歡看宿彌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高山上的積雪消融在燦爛的陽光下,甯靜美好,幹淨純粹。
想看望的人已經看望了,想說的話也說了。
沈晴微慢悠悠地走回沈府。
獨自一人,強裝出的鎮定才丢盔棄甲。一顆心緩緩地沉下來。
心好像被水淹沒,既無法呐喊,又清晰地感知着墜落。
玺州。
在周臨言面前她強裝鎮定,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破綻;在宿彌面前,她裝作沒事人,不願叫他擔心。
但是,聽到這裡那個字,她的心裡還是無法平靜。
已經發生過的事,又怎麼能輕飄飄地掀過?
她原以為,這輩子自己都不會再去玺州了。
故地重遊,也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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