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殿下?”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似春日午後的暖陽穿過林間的縫隙,撒在原本陰森的土壤之上。
周臨言看着這束“春光”:“當然。”
沈晴微把蒲公英和狗尾草放在他手上,臉上的笑勝過漫山的花。
周臨言盯着她的笑,看了許久。
常言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脾氣不小。可今日卻耐着性子又是逗他開心,又是給他過生辰的,顯然别有所圖。
可……即便知道她别有所圖,他竟然……也樂在其中。
過了一會兒,沈晴微神秘兮兮:“殿下,你知道我為什麼選狗尾草和蒲公英嗎?”
周臨言心想,當然是因為這山上隻能找到這些。
可他還是想配合她,聽聽她怎麼說:“是為什麼呢?”
沈晴微一臉高興,她清了清嗓子:“因為——
“蒲公英乘風而起,隻要有風,就可以抵達很高很遠的地方。
“我祝殿下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周臨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感受微熱的和風從指尖溜走,癢癢的,不隻是指尖。
伶牙俐齒。可是沈晴微,并非所有人都想去高遠的地方。
也有人,被困在一隅,想要的隻是那一個小小的角落,可以安放不安與執着。
但終究沒有說出口——他不忍心駁了她的好意。
“那狗尾草呢?”
“狗尾草……”沈晴微眼珠子一轉,現場編了一句,“我會像狗尾草一樣緊緊跟着殿下,為殿下赴湯蹈火,也看殿下平步青雲。”
說完,她自顧自地點點頭——對,就是這樣說,編得真好。
天快黑了,他們才準備下山。
“糟了!”沈晴微忽然想起,玺州不同于京城,傳言的事才剛解決,晚上是不會有戲園開門的。
“殿下,答應你的賞戲聽曲……我恐怕要食言了。”
沈晴微有點心虛,小心翼翼地觀察周臨言的眼色。
“無妨。”周臨言俯下身,輕輕地替她拭去袖子上的泥塵——她方才不小心蹭到的。
“你之前不是說,要請我看一出戲?怎麼,現在不作數了?”
這出戲,他從她承諾以後就念念不忘。
沈晴微差點忘了這一茬兒。
這出“三顧茅廬”的戲碼,可是她獲取周臨言信任的關鍵。
“自然是作數的。不過,這出戲一時半會兒沒法開場。殿下要再等兩天了。”
“好,我等你。”
說的是戲,周臨言的眼神卻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之人。
這會是一出怎樣的戲碼?
沈晴微望着滿天的雲霞:“趁着天還沒黑,我們去碰碰運氣——看看還有沒有船夫。”
泛舟湖上,一起看星星。
再配些美酒,撬開他的嘴,聽聽他的肺腑之言。
周臨言遲疑了——他們現在去,即便還能碰到船夫,恐怕也難以說服船夫留下來劃船。
“你會劃船嗎?”
沈晴微自信地點點頭:“當然!”
他們運氣好,在船夫離開前叫住了他。
沈晴微苦口婆心又出了些錢财,才說服船夫借了一艘小獨木舟給他們。
周臨言有點猶豫地看着眼前的獨木舟,“獨木舟沒有竹筏那麼穩定,你真的要試一試?”
真是奇怪,她怎麼什麼都會?
沈晴微大步一邁,離那獨木舟隻有一步之遙,她面對着周臨言伸出手:“交給我吧,殿下。就算船翻了,我拼了命也會護殿下周全。”
“我相信你。”
天黑了,月亮爬上樹梢。
周臨言躺在船上,擡頭望着天上的星星。黑漆漆的夜空綴着幾顆特别亮的星子。因為有星星,天空的等待也有了回應。
船兒在湖面上緩緩前行,船槳劃過水面時發出清脆的聲音。四周靜悄悄的,水聲那樣清晰,蟬鳴也不顯聒噪。
在此刻,沒有人心算計,沒有權術計謀,沒有機關算盡,沒有步履不停。
他的時間,好像從她回來的那一刻開始凝結。爬山,劃船,看星星……這些片刻的安甯像是他偷來的時光——生來就不該屬于他,卻美好得讓人舍不得結束。
周臨言眯上眼睛,張開雙手,感受風存在的痕迹。
試圖抓住,沒有影子的虛無缥缈。
可是,抓不住,留不下。
但他确确實實感受到風在掌心的低語。
如果沒有那些種種意外,他的人生會如此嗎?
如果母妃沒有死……
或者再往前推,如果沒有他,那母妃或許就不是那樣一個下場……
“殿下。”不遠處傳來清亮如玉的聲音,将他的思緒引回了當下。
“怎麼啦?”周臨言睜開眼,坐起來。
“殿下,生辰快樂!”
周臨言看着水面上的月影,它随着湖面的蕩漾起起伏伏。嗯,快樂。月亮快樂,他也快樂
“殿下,聽說在生辰這一日,對着天上最亮的星星許願,願望就會成真哦。殿下要不要試一試?”
船上挂着一盞紗燈,剛好擋住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