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指了指東邊窗子,笑着搖頭:“提前埋伏的弓箭手怕是已将我當作了活靶子。”
“可你不是因為他們而救下我的,不是嗎?”
周臨言還是那個善于窺人心、通算計的周臨言。
沈晴微并不避諱說實話:“那又如何?”
周臨言慢條斯理地拿起手帕擦脖頸上的血,仿佛在擦一個普通的物件,絲毫不覺得疼:“那就足夠了。”
“既然殿下的毒解了,我也該與殿下道别了。殿下,珍重。日後相見,我們便當互不認識就好。”
互不認識?周臨言嗤笑:她可真殘忍。
“倘若我說不呢?若我執意要你留在我身邊呢?影雪,霄定閣日後怕是容不下你了。不如來我身邊吧,我不需要你做一把鋒利的刀,你隻要做你自己就好,哪怕對我愛答不理,哪怕對我冷嘲熱諷。你想要什麼,我給的起,一定雙手奉上。”
周臨言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關注她。
她的言行舉止,常常出人意料,卻不乏有趣。她不善于僞裝,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适合他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他們有着相似的遭遇,經曆過類似的不幸,也都……冷血涼薄。
不對,論薄情,還是她更勝一籌。
沈晴微刻意往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似乎正是劃清界限之意:“不勞煩殿下了,我想要的,我會親自一一實現。”
是了,她自是有能耐的。
沈晴微彎腰撿起先前被她抛到地上的劍,頭也不回便離開了。
離開之前,還留了幾句話:“殿下是聰明人,應該猜得到,霄定閣今日并不想置殿下于死地,還望王殿下不要因今日之事記恨于閣主。”
說完沈晴微就打算走了。
走到門口,她發現侍衛不過隻是被迷暈來了。心中的猜測就更加笃定——宿彌今日沒打算真的要殺周臨言,隻是對她的試探。
或者說,隻是找一個借口冠以罪名,順理成章地趕走她。她有自知之明。既然宿彌不願意見她,她好好道個别之後,自然不會再到他面前晃悠。
等到她走到了樓下,又想起逢嫣方才随口提過“雲然”。
周臨言心思缜密,一定已經起疑心了。她得再敲打敲打。
“殿下早就猜出我不是雲然了吧,還望殿下不要戳穿。”
沈晴微走進屋子,便自顧自地說起來。
定睛一看,周臨言杯中的茶已經換成了桂花釀。
見她來了,他心虛地放下了酒杯。
沈晴微又重複叮囑了一遍。
周臨言淡淡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的大惡人?”
嘲諷之意再明顯不過。
沈晴微撇嘴:誰知道呢。
沈晴微掃了一眼杯中的酒:“殿下身體虛弱,還是少喝酒為好。”
周臨言一把倒了杯中的桂花釀,語氣裡帶着幾分欣喜:“你還是關心我的。”
沈晴微懶得計較,不想在此地多留:“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别到時候出事了,一口黑鍋還要扣在她頭上。
周臨言伸出手,想要拉着她的衣角。但是正好一指之距,她碰不到他。
沈晴微居高臨下地掃視他的模樣。
翩翩如玉的三殿下,此刻看着卻是落魄得很。
沈晴微好似看不透他。就好比今日,他分明有所察覺,卻刻意拖延時間,等到逢嫣刺殺。明明留了後手,卻是以身入局,然後戲谑地看她的反應。
那樣一個心思缜密之人,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
不過,他現在低頭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想捉弄他,或者說是,報複他。
周臨言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受傷了……”
沈晴微的目光落在他脖頸上的劍痕上。
手帕并沒有将血擦幹淨,反而是暈染開來,淡淡的一片烏紅。
沈晴微不懷好意地湊上前,報複似的用手輕輕拂過他的臉:“然後呢?殿下指望我心疼你嗎?”
仿佛出了一口惡氣,心裡暢快不少。
周臨言擡頭,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引着她的手貼到他的臉上
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地盯着她:“我知道,你斷然是不會心疼我的。”
沈晴微覺得自己指定有點瘋癫。
她看不慣他溫文爾雅的虛僞,亦不喜他殺伐果決的狠辣,更厭惡他深谙人心的算計、籠絡人心的把戲。
但她樂意看他的脆弱與落魄。
或許,讨厭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
換做宿彌,她應該是心疼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