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宿彌身後的門開啟後又被關上,發出一聲沉穩而厚重的聲音。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完全隐匿于蟬鳴之中。
耳邊似乎有蚊子飛過,嗡嗡作響。
空蕩蕩的屋子裡,又隻有他一個人了。
夕陽的餘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遮住了書台,遮住了茶案……
他倚着窗子伫立許久,看着燕子飛來又飛走,看着太陽一點點下墜,看着浮雲千變萬化……
看了許久。
而她沒再折返。
一切按照他計劃的那樣發展,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如釋重負。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時,他的一縷魂魄好像也跟着她一起離開了。
後知後覺的苦澀将他萦繞。
原來,他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大度,那樣無堅不摧,那樣……木讷遲鈍。
不必去想很久之後,但是一想到耳畔再也不會有她的笑聲,他的身旁不會再有她的身影,時間似乎都變得漫長難熬了。
他望着角落裡的那幅畫苦笑——這是他的宿命。
那幅畫中,有一隻兔子。
畫的實在算不上好,卻還是被他挂了起來。
坐在案前,擡頭時一眼便能将那幅畫盡收眼底。
如果方才離開的人再好好審視這屋子,看到角落裡的這幅畫時,或許就不會那麼怨他了。
但他還是慶幸,她沒有察覺。
隻是還會有些遺憾。
*
沈晴微走出霄定閣時,陽光灑在她身上,确實那樣沉重。炙熱的光似乎要将大地上的最後一滴水烘烤幹,也帶走了她眼角的濕潤。
回沈府的路上,途經運安樓。
沈晴微又遇上了棋硯。
“影雪姑娘怎麼悶悶不樂?讓我猜猜,是不是被‘逐出師門’了?”
聽這幸災樂禍的語氣,不用想也知道,他面具之下是如何嬉皮笑臉、笑逐顔開。
真是欠收拾。
沈晴微很少真真切切地讨厭一個人。
在遇見周臨言之前,棋硯是她最厭惡的人。
此人毒舌且欠揍。
但……若她對棋硯的厭惡有十分,他的毒舌隻占不到一分。
她不喜他,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
一看到他,她就想起曾經一段不堪的歲月。
他就像是一本行走的恥辱簿,時時刻刻提醒她,她那時的難堪。
她不願憶起的歲月,一看到他,就曆曆在目。
沈晴微希望他能離她遠遠的。偏偏,他次次往她身邊湊。
沈晴微将劍指向他,像審問罪犯一樣開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霄定閣難道有運安樓的眼線?
棋硯有恃無恐地用指尖蹭了蹭劍:“我猜的。剛才見到你的時候,你要見還挂着令牌,現在卻沒有。而且,你這個人鐵石心腸,遍體鱗傷都不吭一聲疼。能讓你這麼垂頭喪氣的,除了霄定閣的人,還有誰?”
沈晴微擡眼:“你這麼了解我啊?”
說幾個字的功夫,沒拿劍的那隻手上已經添了一枚暗器。
她微微側目,勾起唇角:“那你猜猜——我現在,想不想殺你?!”
“咱們什麼交情?”棋硯臉上不露半分怯色,“你舍不得殺我的。”
“你别惡心我。”
沈晴微收回了手中的劍。
哪裡是舍不得?鬥了這麼多年,真要是說殺就能殺得了,她也不至于留他到現在。
“要不要考慮來運安樓?你要是來,我保證,我們運安樓開出的條件會比霄定閣好。考慮一下呗。”
沈晴微搖搖頭:“不必了。”
她為霄定閣做事從來就不是因為霄定閣給的報酬豐厚。
如今,她有自保之力,有心底夙願,又何必汲汲營營,再卷入沒有必要的是非争端之中?
“棋硯,我們比試比試吧?”沈晴微眉毛輕佻,“這麼多年沒分個高下,你甘心嗎?”
“我看不甘心的另有其人吧?是吧,影雪姑娘?”
沈晴微:“我以後不為霄定閣做事了,今日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交手的機會。”
她繼續煽風點火:“棋硯,你不會害怕了吧?”
沈晴微将他從頭到尾掃了一眼:“喲,今日怎麼沒佩劍?”
棋硯氣定神閑:“今日沒有正事,不必佩劍。”
這可不像他的風格,必有貓膩。
一個常年在刀尖舔血的人,忽然連自己的佩劍都丢下。
他身上的熏香氣味很濃,像是可以掩飾什麼。
沈晴微很難不多想。
棋硯不會是受傷了吧?香氣是為了掩飾身上的血腥味?
“棋硯……你不會受傷了吧?”
“你擔心我?你不會……喜歡我吧?”
……
她就不該多問一句。
沈晴微想湊近些聞一聞,棋硯卻步步後退。
就像是中了詛咒——離她太近就會遭受雷劈。
沈晴微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