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煙不一樣。
她是萬衆矚目的天才畫師,于作畫一事上天賦異凜。
天賦何其難求?她的右手,豈是能傷到一分一毫的?
就算許羽煙已經不作畫很久了,可她也不能這麼不在乎自己的手啊?萬一哪一天,她又想畫了呢?
“許姑娘,天賦不是用來這麼糟蹋的。”
沈晴微輕輕地抓起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傷口後才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松開了自己的手。
“哼,天賦……”許羽煙喃喃自語,她嘴上分明在笑,可是眼底卻是染着淚花。
“我早就是個廢人了。”許羽煙死死地盯着自己右手掌心的掌紋,眼底的涼意卻那樣明顯,就像是一朵凋零在春日午後的花,平淡地訴說着自己的無力。
沈晴微對許羽煙的往事略有耳聞。
她知道,這位旁人口中的百年難遇的作畫奇才已經很久沒有再提筆作畫了。
不僅将自己的畫燒得一幹二淨,而且此後性情變得暴躁,不容許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畫。
旁人都覺得唏噓。一身天賦就此殒殁,怪浪費的。
“許姑娘,世上還有許許多多事,還有許許多多人。不繼續走下去,又怎知沒有一條柳暗花明的坦途?”
許羽煙很聰明,即便不作畫,她也可以找到另一條路寄餘生。
或是看遍山川河海,或是收集花草,她曾經為了作畫而看風景,此後未嘗不可以以眼睛代替雙手。
許羽煙聽了她的話,明顯頓了頓。
她猜雲然聽出來了。從小以來,所有人都告訴她,她要畫畫,不要辱沒一身天賦。但是眼前之人卻告訴她,她還可以走另一條路——一條柳暗花明的路。
她果然是個很不尋常的人呢。
而且……她剛才看得清楚,她的手即将碰到刀刃時,雲然着急的眼神是演不出來的。
“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雲然,你為什麼要口是心非,把自己說得那麼壞呢?”
許羽煙打心底裡覺得,沈晴微不是這麼壞的人。
但她卻豎起一身的刺來僞裝,既封閉自己,也不讓他人靠近。
沈晴微将視線從她手上移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許姑娘,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臨走之前,沈晴微忽然又加了一句:“孫照陵他沒死,我還沒蠢到把自己放在火架子上烤。”
許羽煙看着她的背影,隻覺得右手的餘溫那樣讓人眷戀。十指連心,這份溫度,滲進了血液中,流淌到心間。
*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這個月在山上,許羽煙時常來找沈晴微,總是帶來一些吃的玩的,親手送到她手上沒說幾句話又跑走了。
沈晴微一開始以為她是因為害怕才躲着自己,可這一回送完東西,沒過幾天她又出現在她的面前,又送上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整整一個月,沈晴微單獨見她不下十次。
此外,因為阿姐的緣故,孫照陵對她也帶着幾分刻意讨好,暗戳戳地想要打聽她的喜好。結果卻發現,離澈山上,沒有一個人和她算得上熟。
所以,這位看似纨绔的世子就索性直接常常出現在她眼前刷存在感——偏偏還表現得不動聲色。
比如,某日下課途徑池塘。
不知誰出口誇來一句荷花開得正好。
這位孫照陵孫世子看到她路過,裝模作樣地來了一句:“還是池邊的那枝蜀葵花開得好哇!你瞧,太陽底下多耀眼!”
這話孫照陵是對他身旁的那位公子說的,可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往沈晴微那邊瞟,好像再說,你看,我與阿汀連喜歡的花都是一樣的。
阿姐最喜歡蜀葵。
沈晴微往池邊的三兩株蜀葵花望去,卻對上了周臨言的目光。
他不知是何時出現的,站在蜀葵花旁,若有所思地瞧着開得正豔的花兒。
他擡眸時,正對上沈晴微的眼睛。
明眸皓齒,他人比花嬌。
但沈晴微并未被美色迷了心竅,反而覺得這身美人皮背後定藏着不淺的殺心。
兩人之間隔着十餘人,對視一眼,都急匆匆地移開了視線,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沈晴微本來覺得沒什麼,他們隻是毫不相幹的陌路人罷了。可是看到他那雙眼睛時,看到這雙眼中的寒光時,她竟然莫名其妙覺得心虛?
荒唐。
一定是日頭太毒,曬得人心神不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