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昨夜她剛趴下時石桌上明明什麼都沒有。沒有桌上鋪的毯子,也沒有背上蓋的披風。
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沈晴微猛地回過頭。此時,周臨言倚着亭子的欄杆,眯起眼睛,像是睡着了。
真神奇。有周臨言這個外人在,她竟然也能視若無睹地安眠。
她不是忘恩負義的家夥。
沈晴微抱起披風,輕手輕腳地給周臨言蓋上,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
周臨言睡着的時候看着順眼多了。濃密的長睫毛翹翹的,在風裡微微翕動。沈晴微屏住呼吸,打量着這張好看的臉。如果他不是皇親國戚,或者沒有滿腹的算計,她或許會喜歡上這一副好皮囊吧。
沈晴微将披風給他蓋好,卻被忽然睜開眼睛的周臨言拽住了手。
他手上的力道其實不大,但是做賊心虛的感覺讓沈晴微迫不及待甩開他的手逃離現場。
沈晴微從他的手上掙脫開,正好對上了他看好戲似的眼睛。
早知道,她就不多管閑事幫他該披風了。
“你……醒了?”沈晴微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周臨言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一個字。過好了好久,他才抿了抿唇,像是極力忍住笑:“其實……我一直都醒着。”
啊?他沒睡着?那她剛才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豈不是被他發現了?
有點丢人。
沈晴微閉上眼睛,臉上火辣辣的。
怪丢人的。
周臨言的眼珠子轉了轉,輕輕地戳了戳她的手指:“其實,你挺喜歡我這張臉的,對不對?”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一眨一眨,像是試探,又仿佛本就有答案了。
沈晴微沒有否認。
他這張臉,确實仙品。
“你……一整宿都沒睡嗎?”沈晴微看着他眼底的倦意。
“閉目養神。”周臨言擠出一個笑。
“就這麼怕我殺了你?”
“不是。”周臨言搖搖頭,“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但你肯定不想有人撞見我們兩個人在一處。”
“我醒着,有人靠近的話也能及時應付。”
所以他就徹夜未眠地盯着這裡的動靜麼?
沈晴微心裡怪怪的。她越來越看不懂周臨言了。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沈晴微不想去深究她與他的心。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沈晴微才回過神來,起身要離開。
“影雪,我不奢望你喜歡我,但别推開我,可以嗎?”
沈晴微沒有回答。
傻子。
明明他才是那個深谙算計的人啊,怎麼會被情情愛愛困住?怎麼會因為她的一點虛情假意就心動至此呢?
人心可真是古怪。
她也不例外。她不會因為周臨言的苦苦糾纏而動容,也不會因為他的甜言蜜語而心動。甚至,他那些争風吃醋的行為在她眼中顯得很幼稚。他默不作聲的關心,石桌上的毯子,蓋在她背上的披風,這些都不會讓她心軟。
但是他眼底的倦意卻讓她心裡不是滋味。
仿佛一個平靜的池塘被抛了一顆石子,久久難以平靜。
也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隐隐約約意識到自己對周臨言疏離态度背後的真正原因。
她想要看到他的墜落。
這個想法很可怕。當她察覺自己的念頭時,也被吓了一跳。
因為他太精明,太強大,一個人在面對他的時候,會情不自禁陷入他的陰謀。他那麼擅長玩弄人心,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作壁上觀地觀察着人間。
她一邊欽佩他的手腕,一邊害怕自己被算計。
所以在他面前,她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絕不讓自己被他迷惑。
久而久之,她對他的感情就成了抵觸。
或許,她不喜歡他,是不喜歡他身上映照的那個自己。
他們是同類啊,隻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不同。
可歸根結底,都是自私自利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傀儡”。
操控傀儡的不是别人,把他們變成傀儡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們自己。
他們原本不該有交集的人生軌迹因為一點意外發生巨變。
她對心底那個自己的厭惡漸漸轉移到他身上。所以她不想看見他,她既畏懼他,又佩服他。
甚至,想要看着他毀滅……
好像狂風暴雨轟然降臨,沈晴微心裡沉寂已久的那部分,重見天日。
不甘心地叫嚣着。
沈晴微一步步踏入竹林,幾片葉子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仿佛在鄙視她的瘋魔。
沈晴微看着亭子裡的那個背影。
忽然覺得好可怕。
他的存在,讓她更加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陰暗。
以及她壓在心底的——毀滅欲。
她試圖壓制的,時時躲避的,卻像惡鬼一樣糾纏着她的……陰暗的那一面。
沈晴微腦海裡想起林渡宛說的話。
她是個天煞孤星,是個自私冷血的瘋子。
似乎是遇見周臨言以後,她這麼不堪的一面才漸漸重見天日。
當然,她知道,與他無關。
隻是,她太久沒有看到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