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晝嘴上像開玩笑似的雲淡風輕,可眼底的殺意卻騙不了人。
真真切切。
沈晴微不喜歡處于被動。
像隻螞蟻一樣任人拿捏,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但是當她推開門看到面具下女人那張熟悉的面容時,她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了。
真的是娘。
十年未見,再逢竟然是如此巧合。
沈晴微幾乎都要忘記呼吸了,握着劍的手就直直地愣在那裡。
錯愕、震驚、膽怯……
百感交集。
“娘……”
沈晴微壓着嗓音,低聲地喚着眼前這個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的人。
怎麼忘得掉?火海中推開她的那雙手,以命要挾逼迫她發的誓。
然而,青杳見到她卻很平靜。眼中的意外轉瞬即逝,馬上轉為冷漠。
“你娘已經死了,我不是你娘。”
她的眼神太冷了,仿佛是千年不化的冰雪。
那樣刺眼。
沈晴微移開視線,死命咬住嘴唇,控制住眼中蓄勢待發的熱淚。
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獨當一面,她很少落淚。隻因她知道,自己本就沒有依靠,她隻有自己,隻能憑借自己。她想要成為雨汀的依靠。
但是,見到多年未見的骨肉至親,眼中的淚像是在被架在弦上的箭。母親一個眼神,眼淚就劃過眼角。
“主上,叨擾了。”
原本站在沈晴微身後的由晝提着劍冒了出來。嘴上說着抱歉,實則并無半分悔意,反而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沾沾自喜。
主上?
沈晴微眼中劃過不可置信,然而,母親臉上找不到答案。
“哎呀,屋外風大,不如我們進屋說話?”
由晝往屋裡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麼人。
容乙。
沈晴微呆滞地望着屋裡,容乙不見了。
沈晴微跟着他們進屋了。
“吱呀——”
身後的門被關上。
“主上,你的女兒似乎發現你的身份了。”由晝漫不經心地拿着一塊布擦拭着佩劍上的灰塵,說着還擡眼看了一眼青杳。
“之前在玺州,也是她壞我們好事。如今,你、我的身份都被她知道了。按規矩,”由晝的目光落在沈晴微身上,和沈晴微對視一眼又漫不經心地移開,“不該留活口啊。”
“主上,你說呢?”
由晝嬉皮笑臉地問道。
“由晝,不必試探我。”
青杳冷冷地掃了沈晴微一眼,“不該留的人我不會留。”
“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她說說。”
由晝走了出去。屋子裡隻有沈晴微和青杳兩個人。
青杳冰冷的眼神威脅下,沈晴微将那句“娘”生生咽下肚。
明明她們是血濃于水的骨肉至親,此時卻像是陌生人。不對,娘望向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仇人。
沈晴微常常想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到底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娘才會在七歲那年想要殺死她;才會不顧她的哭喊将她推入火海;才會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明明,娘也待她那樣好過,也曾溫柔地牽着她的手。
那一刻,沈晴微好想問一問,娘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醞釀許久,千言萬語堵在心口,終究隻化作一句:“這些年,您過得可好?”
不料青杳好不拖泥帶水,快刀斬亂麻地拔出手中的劍,直直地對準了沈晴微的心口。
娘還是想要殺她。
沈晴微閉上眼睛,溫熱的淚順着眼角往下。
“啪嗒——”敲打在沈晴微那顆本來仍然懷着希望的心,将那一點滿懷期許的火苗徹底澆滅。
也帶走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
青杳沒有回答她。
隻是将手中的劍一點一點靠近她的心口。
突然的刺痛感讓沈晴微倒吸一口涼氣。
可她還是沒有躲。
“我的命是你給的,你要便拿去吧。”
劍已見血,可眼前之人的神色裡卻沒有一絲絲的心疼,反而是怨恨,是不屑。
沈晴微閉上眼睛,不願意再去看她決絕的神情。
若說徹底死心是假的。
沈晴微這個人,偏偏最愛賭。
她還是忍不住再賭一次,賭那個将她推入火海的人會心慈手軟,在緊要關頭回去找她。
賭那個人在希望即将湮滅在黑暗中時,拉她一把。
就像十年前。
尖銳的利劍紮進肉裡,心口上傳來的同意讓沈晴微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連腳都軟了,指尖忍不住顫栗。
明明是盛夏,沈晴微卻覺得身上發冷。
時間仿佛靜止,身上的疼痛被無限放大。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她這條命,本就是娘賜予的。
她欠娘的。
就在她以為那柄劍會貫穿她的心口時,似曾相識的場景再次上演。
娘……青杳拔出了劍。
沈晴微的衣裳沾染上了血,濕哒哒的。
青杳手上的劍上還挂着血珠,一滴,兩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