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臨言低下了頭：“是我自己不小心——當時我太心急了。你不必覺得虧欠于我，我這個人做事全憑心意。想救你，是我的私心，與你無關。”

沈晴微拿出一瓶治劃傷的藥膏，放在了床邊。她中毒了，渾身酸痛，實在是沒有力氣下床走幾步，把這藥瓶親手交到周臨言手上。

她掃了掃手邊的瓷瓶，刻意學着他說話的語氣：“喏，擦點藥。把藥給你，是我有良心，與你無關。”

周臨言啞然一笑，走到床邊，直接坐在地上。

他拿起那個小瓷瓶，當着沈晴微的面開始給自己的手上藥。

“你還不走？”

沈晴微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估摸着現在起碼已經是亥時了。

“等一下，還有醫師要來？”

“還有醫師？”

周臨言點點頭：“我不知道你中毒了，剛才請的大夫是附近醫館裡的大夫。既然他對你中的毒束手無策，我不得另請高能嗎？”

“沈晴微，我不想你死。”

沈晴微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為什麼？”

她當然不相信周臨言口中的“喜歡”二字。之前，她覺得是他籠絡人心的算計。但火海之中周臨言不顧自己性命拼死相救，若真是想要讓她成為他的棋子，有救命之恩的這份恩情在，便是最好的籌碼。可是他沒有。

“殿下洞若觀火，深谙人心。應當看得出來，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不喜歡虧欠别人。若殿下需要一把利刃，你救了我一命，隻要你提出來，我不會拒絕。”

周臨言隻是搖了搖頭：“你來我往的利益固然好衡量，可真心不行。沈晴微，初來離澈山時，我是想要與你合作，讓你成為一顆為我所用的棋子。但是後來我後悔了。我不想你摻和我的腌臜事了。”

周臨言擡起頭，對上了沈晴微不知所措的眨眼。

“很可笑，是吧？明明一開始是想要讓你成為我的棋子，結果我先陷進去了。我也說不上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就當，是我珍惜你這個對手，不想你輕易就死掉。”

“沈晴微，三年太短了。你該長命百歲的。與我而言，你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的有趣之人。可我竟然不知道，你對生，也沒有那麼眷戀。那個帶着我爬山、劃船、看星星的人，那個想我講述人間樂事的人，原來沒有那麼留戀這世界。沈晴微，你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說這話時，周臨言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抹黯然的淚花，讓人心裡軟軟的。

他明明咧起嘴角在笑，卻有一滴淚從他臉上落下。

“周臨言，你又何嘗不是？說話欠揍的棋硯，不拘小節的棋硯，做事滴水不漏的周臨言，表面光風霁月實則心狠手辣的珩王殿下。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啊？”

沈晴微恹恹地望着眼前之人。記憶中帶着面具的笑聲爽朗的少年棋硯，與做事滴水不漏的如玉公子三殿下，還有在鼎松山設局想要将她和宿彌趕盡殺絕的周臨言，不擇手段、精于算計的周臨言。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周臨言起身去開門。

鬼喑意味深長地将周臨言從上到下掃試一遍。

除了手背上可疑的小口子和紅腫的手，周臨言身上似乎沒有别處受傷了。

“你中毒了？”

鬼喑不可置信地蹙着眉頭。他抓起周臨言的手腕就開始把脈。

“沒病你裝什麼病？”鬼喑甩開他的手，“我的殿下啊，我很忙的！”

“不是我，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周臨言引着鬼喑進屋，看着床榻上臉色蒼白的人，周臨言鄭重其事地懇求道：“救救她，拜托了。”

鬼喑看着周臨言這副低聲下氣的模樣，心裡暗爽：“你小子也有今天。”

周臨言何嘗是聽不出話中冷嘲熱諷、幸災樂禍的語氣。他一貫高傲，但此刻，顔面已經不重要了。

“拜托。”

“好好好，我救我救！”鬼喑怕再耗下去，這家夥就要跪下磕頭了，那可真是要他折壽啊。

鬼喑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影雪？”

沈晴微聞言擡頭，撞上了鬼喑瞪大的眼睛。

鬼喑興沖沖地說：“真的是你？”

沈晴微看着這張不過而立之年的臉，隐隐覺着在哪裡見過。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沒有見過。

周臨言看了一眼沈晴微，又轉向鬼喑，道：“鬼喑，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