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怪自己吧,自以為是、咎由自取。
下次,不要再生出不該有的妄想與期待了。很疼。
沈晴微蜷縮成一團,想要揉一揉疼痛的地方。
到頭來卻發現,渾身上下哪哪都疼。就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渾身上下遊走,啃咬她的骨頭,吸食她的血液。身體疼得不受控制得顫抖。
沈晴微即便是咬破了嘴唇,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黑暗中,沈晴微睜着眼,仿佛眼盲一般,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她竭盡全力,屏住呼吸,翻了個身。當她試圖通過牆上的窗戶望月時,卻忽然發覺,月亮已經被烏雲遮住了。隻留下幾顆不那麼耀眼的星星還挂在天上。即便沒有了引人注意的月亮,星星的光芒還是那樣淡。但在浩瀚的天際,有一點點光,哪怕黯淡些,也總是聊勝于無。
沈晴微眯起眼睛眺望着天上的星星。
身上的疼痛依然繼續,她的身體疼得不受控制。
透過窗戶吹進來的風聲掩蓋了她并不均勻的呼吸聲,讓一切在表面上顯得正常。
恍惚間,她的腦海中閃過好多畫面。
年幼時母親拉着她的手在田間散步,天上的晚霞絢爛得勝過二月花;
在那偏僻的小城裡,逢年過節時,鎮子上敲鑼打鼓的活動,各種新奇的玩意兒琳琅滿目;
回到京城後,阿姐拉着她的手,兩個人并肩坐在院子裡看星星。
……
這時,她好像飄在空中,席卷的狂風吞噬着她的羽翼,肝腸寸斷的痛苦幾乎要将她活活撕開。她知道,失去了羽毛,沒有來翅膀,她很快就會墜落。知道會有那一刻,卻不知道那一刻何時回到來。這種未知的恐懼感讓她仿佛行走在即将破裂的冰面上,她清晰地聽見了腳底下薄冰裂開的清脆的聲音,卻不知自己何時回墜入冰冷的深淵。
她的腦海中還在閃過一幅幅畫面,有在宜邑時的記憶,也有回京以後的回憶。許許多多張熟悉的臉在她眼前飄過,有的面目猙獰,露出可怕的獠牙,像鬼面具一樣;有的則是面露柔光,淺笑嫣然。
再回頭,她背後有一群身披黑袍面目全非的人,化作厲鬼糾纏着她;低頭一看,沈晴微蓦然發現,她已被萬箭穿心,像幽靈一樣漂浮在空中,也是厲鬼中的一個。
她遊蕩在人與鬼之間,倏忽間看見了好多好多張熟悉的臉……
她看見雲然臉上從喜笑顔開到淚流滿面,哭着問沈晴微她的哥哥為什麼還沒有在地府與她團聚;她還看見了對自己拔劍相向的逢嫣,逢嫣神色冰冷地質問她為什麼不救雲然。
沈晴微還看見了宿彌。他惡狠狠地瞪着她,質問她,說她狼心狗肺,說她無能懦弱。
她還看見了阿姐。阿姐看着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嘔吐不止,責罵她是個怪物。
最後,沈晴微看見了母親。
和那些指責她的人不同,娘看上去很平靜、很親切,就像她模糊的記憶裡的模樣。周遭的一片謾罵聲裡,娘散發着柔光,那樣溫暖,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靠近。待沈晴微走進她,想要抱住她訴說自己的思念時,母親卻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嚨,用刀一片一片地剜下她心頭的肉。流淌下的鮮血鋪滿一地,卻沒能淹沒母親的謾罵。
“沈晴微,你就是一個災星!是你将所有的不幸與痛苦帶給了我!我要你去死!”
沈晴微被她勒住脖子,無法呼吸。她使勁地撲騰、掙紮,卻都無濟于事。
心口一刀刀的起起落落,沈晴微好像被架在烈火上灼燒……
忽而,又墜入冰窟,極寒的風雪擊打着她身上的累累傷痕……
她喘不上氣來,奄奄一息。死亡的觸手一點點臨近……
她看見,雲然拿着一把刀,直直地刺向她。砍了一刀又一刀,邊看邊說:“你為什麼還不下來陪我?”
那不是幻覺!刀刺透皮肉的痛感那樣真切,雲然的聲音的确在她耳邊響起,不是虛無缥缈的夢境。
“雲然!”
沈晴微的喉嚨好痛好痛,但她還是扯着嗓子拼盡全力喊她的名字。着了魔的似的故人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眼神呆滞地看着她,眼角劃過兩條鮮血般鮮紅的淚。
“怎麼啦?是不舒服嗎?”沈晴微在睜開眼睛時,周遭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月亮依舊被烏雲遮擋。
房間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沈晴微知道,是周臨言在向她靠近。
身上的疼痛并未消停,一點一點地蠶食着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在痛苦中掙紮着,她竟然莫名其妙想要捅周臨言一刀。
這個想法出現的下一刻,沈晴微就在心裡罵了千百遍自己。
荒唐啊荒唐。
黑暗中,周臨言的腳步聲在漸漸靠近。他一旦點燃燭火,就會看到她滿頭大汗,唇角沾血——那是她痛到忍不住時不受控制咬的。
不對,他最先察覺的,應該是她止不住顫抖的身體。
為了掩飾,沈晴微刻意忍着痛意,大手大腳地翻了個身。
“周臨言,我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