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見顧清宴哭。
在此之前,她曾經天真地以為顧清宴是不會哭的。
畢竟,他這人平日裡嘴硬得厲害,能力又确實強悍,常給人無堅不摧的錯覺。戀愛時,他不曾向謝昭意展露過弱勢一面,總是充當守護者,為她解決困難,為她保駕護航。
現下,在看見他的眼淚的一瞬,驚訝、好奇、内疚、無助、茫然等多種情愫呼嘯湧入,謝昭意大腦過載,宕機了。
“你……我……我……”
她仿佛喪失了語言能力,越是着急,越是用力比劃,就越是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前的兩尾猩紅着實刺目,如兩柄新磨的刀,紮在她的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沿着血液流遍全身。無措驅使,她上前想為他擦拭淚水,卻被他推開手。
顧清宴的憤怒不僅僅是針對謝昭意,更是對自己。他對自己極度失望,在他想來,眼淚是弱者的标志,而他必須強大,才能保護她,才能給她安全感,才能成為她堅定的選擇,所以他不想哭,更不想在謝昭意面前哭,但眼淚如洩堤的洪水,怎麼止都止不住。
索性扭頭僵着身子快步逃離。
謝昭意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似是一個執行程序的機器人,她下意識一步不離地緊跟着。
“砰。”顧清宴甩上卧室的門。
摔門帶起一陣涼風,吹得謝昭意渾身冰涼。
她停在門前,手緩緩擡起懸在把手上一寸,滞了須臾,終究是落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何種身份勸慰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哄他,她如已使出渾身解數般精力殆盡,回頭望,卻是什麼都沒做,隻能自欺欺人似的自我寬慰:顧清宴應該很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刷拉。”
門蓦地再被拉開。
頂着兩汪淚眼的顧清宴再度出現在視野裡,他眉頭緊鎖,嘴角撇着,一半委屈一半生氣,“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主動點嗎?你為什麼不開門進來?”
謝昭意被罵懵了,原本就隻剩空白的大腦雪上加霜。
這回,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謝昭意,你永遠都這樣,永遠都是這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讓人永遠都無法猜到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真的……很擅長逼瘋我。”
情緒的崩潰讓顧清宴說出以前從不會說的話,他迫切地想要發洩,甚至想要發瘋,想要撕開日常的僞裝,把心底最真實的最赤裸裸的感受告訴她——他很脆弱,他需要她。
他想要的,不是那因懷孕而被施舍的過分保護,更不想做什麼狗屁朋友!
他想要的,是她的真心,為什麼她就是不懂呢?
為什麼她明明就喜歡他,卻能夠輕易地把他推向喬新雪?為什麼每每他一想要表達愛意,她就一副很害怕很抗拒的模樣?
她如果不喜歡他,為什麼會向他告白?
她如果喜歡他,又為什麼要抛棄他?
他以為她喜歡上别人,放手給她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她為什麼沒有走向那個人?
她在忌憚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顧清宴要被這些問題折磨瘋了,有時甚至覺得,不如找根繩子把她捆在身邊算了,不再糾結她那顆小腦瓜裡到底在思考什麼奇怪的問題,隻管強迫和占有,說不定,以她那卓絕的适應能力,很快就能将被強迫被占有習以為常。
反正她就是這樣,時刻保持清醒,時刻權衡利弊,少了誰都能活,而且是活得好好的。
謝昭意嗫嚅着,給出了顧清宴最不想聽到的三個字:“對不起。”
這句話就像是剪刀,剪斷了顧清宴腦中繃緊的弦,他炸開了。
下一秒,熱氣騰騰的氣息從天而降,謝昭意肩頭一沉,脖頸處塞來暖意。
他抱住了她。
滾燙的溫度貼着她的肌膚,她被驚了一跳,意識逐漸回籠。
顧清宴的話讓她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去看待自己與他的戀愛,過去,在她的認知裡,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她在主動,主動向他告白,主動立下一起吃飯的規矩……主動經營他們的感情,顧清宴是配合的那個。
為什麼,顧清宴嘴裡的她,反倒像是個不主動不拒絕的渣女?
她不明白,也後知後覺地生出一絲不服氣。
她張了嘴,剛想反駁,卻被一股濕熱堵住。
顧清宴吻住了她。
剛剛才稍有緩和的大腦徹底崩盤。
一雙圓潤的眸子睜成葡萄形狀,謝昭意震驚地盯着眼前貼近的臉,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鼻尖在摩擦他的臉頰,他細密睫羽上的淚珠滾落到她的顴骨上,然後滑入唇角。
舌尖觸到一抹鹹味,還溫熱着,不知緣何,她原本僵硬的身體霎時繳械投降,整個人都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閉眼。”
一道悶聲含糊的指令。
已經失去自主思考能力的謝昭意唯有怔怔地服從。
閉了眼,完完全全地感受那細膩的觸感。
他的舌在她齒間遊走,極盡地探索,像是在通過這種方式驅走那橫亘他們之間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