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發現了鐘巧珍,那名自由軍突然有了動靜,蒼白的臉孔慢慢擡起,“看”向鐘巧珍。
鐘巧珍微微一愣,很快意識到那不是“看”,更像是“探”。
自由軍的鬼魂壓根沒有意識,他動作機械,宛如被操控的稻草人,他現在也的确是一個“草人”,因為他的身上長滿了綠色的植物。
鐘巧珍恍然大悟,她一直沒想明白那名自由軍身上密集的傷口是什麼東西咬出來的,現在看來,或許根本不是咬。
那傷痕是由内而外的,就像是這名自由軍的皮膚下被埋下無數草籽,當春風吹拂,雨水降落的那一晚,所有的草籽吸飽了雨水養分,齊齊發芽,鑽破自由軍的皮膚,自由自在地生長出來。
鐘巧珍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名自由軍身上的一根綠色根莖已經伸到了鐘巧珍面前。根莖的頭部如同活的一樣,還帶着毛茸茸的絨毛,它輕微而靈活地扭動,就像是水中扭動的蟲。
鐘巧珍意識到已經不能再拖,她猛然往後躍出,身形後飄數米,而後雙手掐訣:“魂歸天地,散!”
在她掐訣的同時,伴随着“嗖嗖嗖嗖”的聲音,方舟上突然爆發出一片綠雲,那是一大片草籽。就像是蒲公英被吹散後,飛往各處生根發芽一般,這些草籽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力量沖着鐘巧珍覆蓋而來,可以想見,如果鐘巧珍沾到它們,那些草籽一定會飛快咬破她的皮膚,鑽進她的肌肉血管之中,然後,生根發芽,把她吸空。
那名自由軍,應該就是這麼死的!
但是,就在草籽即将碰到鐘巧珍的那一刻,前行的方舟突然猛地停住,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仿佛在和什麼力量鬥争,但是沒有成功。緊跟着,從最靠近鐘巧珍的那幾粒草籽開始,草籽、被綠色植物纏裹的自由軍魂魄、方舟逐一地消失,僅僅隻是幾秒間,剛剛還仿佛能壓死鐘巧珍的巨大方舟消失得無影無蹤。
幽靈般的方舟掠過鐘巧珍無聲消散,如同浮雲。
一直到所有痕迹都消除後,鐘巧珍才在自己的靈力氣泡中長長舒了口氣。
不管那方舟到底是什麼東西,它是被自由軍的魂魄牽出來的,而自由軍的魂魄是被鐘巧珍用追魂符追蹤召喚出來的,所以隻要散去自由軍的魂魄,方舟也會跟着一并消失。
“應該是這樣。”鐘巧珍想,其實她也不怎麼确定,但她成功了。
“呱呱,呱!”那隻娃兒魚居然還是沒有跑,此時氣急敗壞地跟下來,對着鐘巧珍幅度極大地擺手跳腳,看起來應該是在罵鐘巧珍,而且估計,罵得挺髒的……
鐘巧珍沉默地聽着,如果說之前還不确定,那剛剛這隻娃兒魚就算面對方舟也不肯走的事情至少證明,對方對她抱有善意。
鐘巧珍想到這兒,不由得再次打量這隻見過好幾面的調皮搗蛋的小東西。
老實說,以前鐘巧珍覺得娃兒魚是變異的魚或者青蛙,現在卻有了新的想法。那些近似人類的想法和動作,還有現在的情緒反應……
鐘巧珍試探着問:“你該不會是人吧?”
魚能通過變異長出人的手腳,為什麼人不能通過變異長出青蛙的腦袋?
對面的娃兒魚突然不動了,鐘巧珍也愣住了。
“不是吧,難道真的是人?喂,等等!”
那隻剛剛還在罵罵咧咧的娃兒魚此時像是突然遇到了天敵一樣,不管不顧撒腿就跑,一眨眼,那個瘦弱的孩子一樣的身影便七拐八繞,消失在了茫茫草海之中。
鐘巧珍:“……”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鐘巧珍擡頭往上看,她剛剛割斷的繩索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鐘巧珍有點emo,不想回答就别回答,好歹幫她回到船上再說。
鐘巧珍沒有辦法,隻能決定先浮上去再找路,鬼知道她現在在草海的什麼方位。
氣泡緩緩上浮,下潛隻用了半個小時,上浮卻花去了更多時間。鐘巧珍仔細感知後發現,草海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拖拽着人不許上升。
“明明下潛的時候還能感到浮力,這種引力又是怎麼回事?”鐘巧珍這才明白,為什麼方舟上流傳人下了草海,沒人幫助就再也出不來的傳聞,那不僅是因為草海茫茫,看不到頭,找不到路,居然還因為草海裡有這種奇怪的力量!
鐘巧珍在心裡歎了一聲。她在草海裡每天拼命釣魚,收集變異結晶核,再通過内視空間裡的那口五彩泉……呃,坑,拼命轉化靈力才有了那麼一點兒積累,結果今天一晚上就用掉了大半部分。
鐘巧珍再次掐訣,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隻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小鳥,鳥兒很快變大,形成了一隻展翅的雕的形狀,正是之前将鐘巧珍丢進草海那隻。鐘巧珍伸手抓住鳥爪,上方傳來強大的力量,與底下拖拽她的力量相抗衡,一點點的,鐘巧珍開始往上浮,終于到了某個界限,她像是從膠水裡強行掙紮出來一樣,渾身一松,浮出了草海。
“咳咳!”鐘巧珍到最後已經用完了所有積攢的靈力,連包裹住自己的氣泡都消失了,渾身脫力的她努力扒住船幫,讓自己不要掉回去。
運氣總算不錯,誤打誤撞居然還能找到自己的船,鐘巧珍正這麼想着,忽然有隻手伸到了她面前。
“鐘姑娘這麼好雅興,半夜出來遊泳啊,來,我拉你上來。”
鐘巧珍一擡頭,心裡不由得點點點。
船是船,不過不是她的,是負責監視她的自由軍的。
看着眼前那張年輕男人的臉孔,鐘巧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