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時木自有記憶開始就跟着梁珩。
他小時候是一個高需求孩子,一刻都離不得人。
但他和梁珩并不是天生的有錢人,梁珩總是要外出打工,掙錢糊口。
一開始梁珩是跟鄰居奶奶商量好,他每個月給鄰居奶奶一千塊錢,鄰居奶奶幫他在他上班期間照看梁時木,并管一頓梁時木的午飯,午飯的菜由梁珩提供。
梁時木在梁珩面前一直都挺乖巧的,不愛哭也不怎麼鬧人,托管這個事,應該是很簡單的。
但梁珩每次出門,三歲的梁時木都會哭得撕心裂肺,吵得整棟樓都不得安甯,鄰居奶奶怎麼哄,也哄不住扯着嗓子嚎哭的梁時木。
鄰居奶奶被梁時木折騰得心力交瘁,直接跟梁珩說做不了了。房東也來婉言警告了幾次梁珩,說他家孩子要是還是這麼鬧騰被鄰居投訴,就隻能給梁珩退租。
梁珩抱着哭得臉通紅,聲音都嘶啞的梁時木,一邊輕輕拍梁時木的背給他順氣,一邊低聲向房東道歉。
送走房東後,梁珩沒有向梁時木發脾氣,他隻是沉默地把梁時木放在床上。自己蹲在床邊,拿着溫熱濕潤的帕子細細擦拭梁時木哭皲的臉。
擦完,三歲還沒完全知事的梁時木,伸出手握住梁珩的手指咯咯直笑,梁珩彎起略有些苦澀的笑容看他。
自這後,梁珩就一直帶着梁時木外出打工。
說來也奇怪,隻要讓梁時木和梁珩在一個空間内,能讓梁時木可以随時看見梁珩,梁時木就能安靜乖巧下來,不哭也不鬧,就算玩自己的手指和衣服,梁時木也能玩上一整天。
梁珩就這樣一邊帶着梁時木,一邊打工。
直到一年後,輾轉到工地幹苦力的梁珩看到一大捆鋼筋從高處墜落,砸爛了一個工人的下半身,而四歲的梁時木當時距離那個工人不到三米距離時。被吓得渾身冰涼,喉嚨收緊的梁珩終于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帶着孩子了。
正好梁時木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梁珩便硬下心腸,無論梁時木怎麼哭鬧,他都堅定地把梁時木送進幼兒園。
梁時木哭了半學期,也多次絕食到餓暈過去,梁珩都無動于衷。
最後梁時木隻能接受他不能一整天黏着梁珩的事實,也勉強習慣了一周五天的上學生活。
時間推移,梁時木逐漸長大,他的外貌也開始顯出和梁珩的不同。
鄰裡的閑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那些大爺大媽在街頭巷尾,對着梁時木和梁珩指指點點,有的人甚至還到梁珩跟前,當着梁時木的面,自以為很小聲地對梁珩建議,讓梁珩去醫院查查親子關系,哪有孩子越長越不像爹的。
頭一次被人這樣說的時候,梁珩皺着眉溫聲回絕。又發生幾次後,一向待人溫和的梁珩便冷了臉,言語也不客氣了。
在梁珩這裡受了冷,這些街鄰倒收斂了很多,他們不在外面大肆說了,但在家裡說了不少。
梁時木小時候成績很不錯,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好孩子。那些街鄰的小孩總是被他們的家長拿來和梁時木對比,這些孩子在自己家長那裡受了氣,就對梁時木心懷怨氣,到了學校就拉幫結派指着梁時木罵他們從家長那聽來的閑話。
他們罵梁時木是野種,罵梁時木早死的媽媽不要臉,在外面偷人,他爸梁珩是個十足的冤大頭。
梁時木哪能聽這些話,當即就和這些人扭打做一堆,個個臉色都負了彩,被請了家長。
當天晚上回家,梁時木再次向梁珩詢問了他從小問到大的問題。
他的媽媽是誰,他為什麼一直沒見過。
然後梁時木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我真的是你的兒子嗎?為什麼我和你……”
面對隐隐帶刺的梁時木,梁珩依舊溫和包容,他先消毒了梁時木臉上的傷口,然後再去卧室拿出一張照片。
那是梁珩珍藏了很久的照片,之前也一直沒給梁時木看過。
照片上是青澀的少年,清麗溫婉的女人,還有剛滿月的男嬰。
梁珩認真地對梁時木說:“這張照片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合照,你看,你雖然和我沒有太相似,但你像你的媽媽。這張照片的存在也足以證明,你就是我的兒子,你不要将外面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
“照片之前一直沒給你看,是因為以前我們家窮,隻拍了這一張照片,這是我懷念你媽媽的唯一念想,我舍不得拿出來,怕它出現損壞。現在我把它轉交給你,希望你能像我一樣好好珍惜它。”
小學的梁時木看着照片上莞爾淺笑的女人,眼睛發怔,他鄭重點頭,用相框細緻裱好。
此後,再有人沖着梁時木喊野種,梁時木就會揮舞拳頭,很有底氣地大喊他不是。
但梁時木的這種底氣自他初高中抽條後就開始逐漸減弱,五官長開的他,既不像梁珩,也不像照片中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