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毅站在自家門口,手機點亮一束光。
剛才對着孟希錄下的他那段呓語,還存在手機相冊裡。
他手指懸在删除鍵上,猶豫不決。
[來電顯示:傅總]
關毅立即接通了,貼在耳邊,打開了門。
“他到家了嗎?”
“嗯,我在職工信息裡找到了他的真實住址,已經把人安全送到家裡了。”
關毅道。
“這條視頻删了嗎?”
“……”
“删掉了。”
本該在發給傅文州之後便删除的,關毅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猶豫。
對面,傅總保持緘默。
關毅卻亂了方寸,不似往常淡定:
“你之前懷疑孟希是楚逸那邊的人,現在看來不無道理。”
“很晚了,你明早到恒庭來,再商議這件事。”
傅文州挂了電話。
明日周六,并非關毅上班時間。
可作為助理,關毅基本上不存在什麼閑暇。
恒庭是傅文州平時的住處,也是個絕對安全的場所。
關毅握住手機,還是把那條視頻删除掉。
他心緒頗亂,從冰箱裡取出一瓶水。
“孟希,你千萬,不要是楚逸的人。”
被他呼喚的孟希,直到日上三竿才一個翻身摔下了床。
“啊!”
孟希的痛覺遲來了幾秒鐘,屁股已經坐在地上又喊出聲,猛地睜眼。
十點多了。
他從來沒有睡到這麼晚過,也從來沒有睡得這麼不舒服過。
頭還是有些昏沉。
孟希晃晃蕩蕩地站起身,飄進浴室裡。
鏡子裡的自己,神色不免添了幾分憔悴。
沖了個涼走出來,孟希用面包機熱好兩片面包,一片上塗抹花生醬,切好的香蕉擺上去,另一片則是堆上了生菜蟹柳和即食牛肉,淋上一圈蜂蜜。
這些還不夠,為了醒酒,他還榨了一杯西芹番茄汁。
這些惡魔一般的搭配組成了孟希的早餐。
尤其是那杯鮮紅色的果蔬汁,如同榨幹了某人心髒。
旁人喝這些也許是為了養生健體,而孟希隻有一個最合理的理由——他覺得很美味。
一切的根源,都是當初他生吃了那顆彩椒。
周末屬于他唯一能自助支配的時間,可右手幾乎半殘廢着,打不了遊戲,他便點開手機搜索附近有無什麼好玩的地方。
孟希也是今天才知道,距離小區六百米不到,就有一座占地面積廣闊的森林公園。
說走就走,孟希把自己喂飽,穿上春天的衣服和舒适運動鞋,即刻就出門。
空氣清新得過了頭,他伸個懶腰,甚至覺得自己都漂浮在天上了。
徒步走到公園,孟希又奔着裡頭那處人造小土丘去。
這時候正是中午,沒什麼人,山路兩旁點綴着他叫不上名字的小花,等到夏日,枝葉再繁茂些,此處必然是個消暑納涼的好地方。
孟希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來到涼亭旁。
倏地,背後冒出什麼動靜。
他猛回頭,卻沒瞧見任何東西。
“奇怪。”
明明聽到有聲音的。
孟希确信自己沒有聽錯,便轉身邁開腿,返回剛才路過的石階,順着下行,同時還左右望望。
依舊無果。
可這樣的結果并未讓孟希放下心,而是更加疑惑。
他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疑惑着,灌木叢卻突然抖動起來。
孟希當即後退半步,俯下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留意着裡面的動向,提着一口氣,緩緩靠近。
一聲鳥啼劃破了寂靜。
孟希隻瞧見了那隻鳥飛走時的模糊影子,羽毛很鮮豔。
不對。
剛才的聲響不是鳥弄出來的。
他想再度接近那灌木叢一探究竟,口袋中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行動。
[未知來電]
“喂?”
“你在哪兒?”
沒頭沒尾的一句,孟希卻聽出來了是誰。
“公園。”他四下裡觀察一圈,最後瞥了瞥灌木叢,才轉頭往山上去,再次進入亭子。
“身邊有其他人嗎?”
楚逸又問。
“沒。”孟希如實回答:“不過似乎有幾隻小動物。”
“我沒時間跟你開玩笑。”男人态度更冷了。
孟希挑眉,撇了下嘴巴,很是不服氣的樣子——
“那你倒是說什麼事兒啊,老大。”
“如果你這公園夠安全,那以後盡量就在這裡和我聯系,不要被傅文州的人發現。”
“哦。”
“把位置發給我,待會兒會有人給你送個東西。”
“什麼東西?”孟希聞言,立馬就問道。
楚逸這麼講究嗎?還沒開始辦事就先送禮物?
可楚逸的話把他吓了個不輕:
——“竊聽器。”
“什麼!”
現如今,孟希甯願自己是耳背了。
“别大驚小怪,周一把它裝在傅文州的辦公室,離他越近越好。”
這人說得倒輕巧。
“那我怎麼去他辦公室安裝?”
還離他越近越好,開玩笑嗎?他哪裡有單獨待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機會呢?
“這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不是我。”
楚逸不管他的死活,冷酷地挂掉電話。
“喂……喂?”
孟希簡直要被氣暈了。
他跟傅文州的私人恩怨,非要殃及自己一個小炮灰嗎?!
孟希氣鼓鼓地下了山,找到公園裡的小吃街。
他買了一份關東煮,坐在長椅上慢慢吃。
給楚逸發去的位置有了回應,他告訴孟希,下午四點,會有一個穿黑外套戴藍色棒球帽的人接頭。
“接頭?”
拍諜戰劇呐。
孟希心裡吐槽一句,但更叫他無語的,是這個時間。
現在才一點鐘,那他至少還要再待仨小時。
心中不滿極了,孟希咬牙,用力地擡手打字,發出去兩個字——
[收到。]
[知道你已讀,不用回複。]
很好。
現在按時回複還有錯了?
孟希咽下一口氣,把手機塞回兜裡,争取不讓這些對話影響自己的食欲。
他吃得不算太飽,又去買了根烤腸和棒棒糖。
扭頭往長椅走的時候,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提着一隻木頭匣子路過,恰巧有陣風,将他頭頂考究的小禮帽掀翻在地。
孟希見了,忙跨出去幾步,彎腰把那頂帽子拾起來,伸手撣了撣上頭的灰塵。
“老爺叔!”
他脫口一句方言,追了上去。
老爺子竟還不覺,慢半拍地轉過腦袋:“啊?”
“您的帽子。”
“剛才被風吹掉了。”他瞧見了對方兩手都沒閑着,主動說道——“我來幫您戴上吧。”
“诶喲,謝謝!謝謝你呀,小夥子。”
老人俯下頭。
“舉手之勞。”
孟希微微颔首,重新回到長椅上坐好。
老人則繼續往前走,到廣場邊緣,支起凳子來。
午後,多了運動、跳舞的人群,廣場上也分外熱鬧。
孟希撕開糖紙,将那顆青蘋果味的棒棒糖含在口中,擡頭望過去,剛才那位老爺子從木箱子裡取出了一把二胡。
他百無聊賴,也沒被引起什麼興趣,扭頭看向不遠處做遊戲的小孩兒們。
然而,弦樂一響,他便不受控制地移動視線。
老者隻是小拉一段,仰頭瞧見滿臉驚訝的孟希,笑着沖他擡手揮了揮:
“小夥子!你能過來一下嗎?”
孟希疑惑起身,把口中的棒棒糖拿了出來,攥在手裡,又覺得不妥,索性重新塞回去,上下兩排牙使勁一碾,嚼碎了。
“您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坐。”
老人示意旁邊的石凳,孟希沒坐:“我站着就好。”
“哈哈,沒什麼,就是看到你剛才聽得很專心,不知道有什麼想法指教?”
“指教不敢,”孟希忙道:“隻是我以前對二胡的印象,都不是這種聲音,您剛才拉的那幾聲,很滑、很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