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地往前栽倒,再度摔進傅文州懷裡。
重新進入一個混沌的空間,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來回打滾。
不過相比上次,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
孟希本能地拱着腦袋往軟綿綿熱乎乎的地方鑽,伸手摟住那隻巨大人形玩偶,吸了吸鼻子:
“别走,你不要走!”
他蹭來蹭去,嘴裡哼着撒嬌似的話——“别離開我。”
讓人極度安心的氣息包裹住他。
可那氣息卻漸行漸遠。
孟希睜開雙眼,呆愣愣地瞅着潔白的天花闆,才後知後覺自己在病房中,無邊的恐懼瞬間漫上心頭。
他搭在床上的手攥緊被角,費力地撐起身體,才發現自己還打着吊瓶。
而擡起頭,那瓶子裡的藥液已經所剩無幾了。
孟希很是慌亂,腦袋左右搖擺着去找呼叫鈴。
護士小姐适時推門進來:
“诶喲,不要亂動嘛。”
聞聲孟希瞬間僵直脊背,如同被點了穴般一動不動。
眼看着護士為自己起了針,對方開口:“你家屬走了呀?”
“家屬?”
孟希似懂非懂重複道。
又是關助好心送他來醫院的嗎?
“你是自己走還是等他來接你呢?”
“誰?我不知道……”
孟希腦袋仍是一團漿糊,手掌在床上摸索自己的手機。
護士沒有被他的無禮影響到,默默整理好輸液管:
“也是,你剛醒過來應該休息會兒,這一陣子流感很嚴重,你明天再來挂個水,連續三天,回去也要記得按時吃藥。”
護士事無巨細地交代幾句,孟希這邊才恢複了一些神志,臊着臉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含糊說完便低垂腦袋,瞧見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14:25。
護士小姐走出病房,孟希便扭頭,伸手扒拉床頭桌子上的口袋。
一袋是醫院開的藥,裡面擱着繳費單,另一個,孟希瞧了眼——
軟吐司和果茶。
吐司的包裝袋上印着“零乳糖”三個大字,果茶是鳳梨百香果口味。
孟希還在暗暗感激關助的細心,緩慢從病床上挪了下來,穿上鞋子,轉而發現被兩隻袋子壓在下面的東西。
極其熟悉的A4紙。
這不是他翻譯的文字嗎?
最後那頁露出一個角,孟希先把它抽了出來。
遒勁的筆迹印在末尾大片空白處:
[已閱]
孟希視線轉移,下面還有幾行——[醒了把面包吃掉,不用來上班。]
他嘴巴微微張開,顯然是認出了傅文州的字迹。
“是他?”
掌中攥着的手機嗡嗡一震。
孟希看到彈出來的短信,不禁眉頭揪起,點進去一瞧,卻不止這一條。
那為什麼鎖屏沒有顯示呢?
他瞥一眼手機側面按鍵,立馬想到——
傅文州動過他手機了,還調了靜音。
不過他暫時還沒心思處理這些,忙給剛才發短信的段秋凝回複過去:[抱歉沒看手機,我有時間,你來定地方吧。]
對方不多時便發來一張截圖,上面是某家咖啡店的介紹,有地址。
孟希回了一個“好的”。
他提着藥盒與面包邁開腿,那一瞬間,頭暈目眩。
“嘶……”
身體二度蜷縮,蹲在病床邊,孟希哆嗦着手指,用吸管刺穿果茶塑封,含.進嘴裡。
段秋凝選的地方離音樂學院相當遠,孟希這邊打車也花了十多分鐘。
他戴好口罩,段老師已經等在座位上。
“不好意思呀,有點堵車。”
孟希本來鼻子就不太通,隔着一層口罩更不好呼吸,嘴巴喘粗氣。
段秋凝擡眼,目光劃過他的裝束和擱在桌上的一堆藥品:
“你這是?”
“有點小感冒,不礙事的。”孟希鼻音濃重,悶悶地開嗓:“你叫我來,是那件事已經辦好了嗎?”
段秋凝沉下目光,點點頭。
她從包裡取出一張名單,悄悄從桌下塞到孟希手中,壓低聲音:
“和姜憫同一屆的學生信息都在上面,不過已經很多年了,有些不一定能聯系到。”
孟希草草浏覽一眼,便把紙張疊起來,放入口袋。
“我給你這個,本質上是濫用職權、侵犯他人隐私的,你要小心一點。”
“放心,段老師。”孟希憔悴的一雙眼睛望向她:“我絕對不會暴露你,真的很感謝。”
孟希其實也并沒有想到,隻是一個小忙,竟值得段秋凝铤而走險為自己做事。
“不用謝,我看到你那天在舞台上的樣子,就難免又想起他了……如果他還活着,該是多麼耀眼的一位首席。”
段秋凝喃喃道,眸光微動,仿佛時空回溯到許多年前。
孟希再次從她嘴裡聽到對這位故人的追憶,有點疑惑了:
“你和他……是那種關系嗎?”
聽了他的話,段秋凝着實一愣,片刻才苦笑着搖搖頭。
“不,他是個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回答。
孟希正琢磨着她的言外之意,又聽對方說道:
“事已至此,我能不能問問,你究竟想做什麼?或者,你跟姜憫,到底是什麼關系?”
段秋凝不傻,見孟希如此費盡心機地調查這些,再聯想到他的姓氏,難免會有幾分模糊的猜測。
而孟希僅是平淡地開口:
“我是她的粉絲。”
“當初是在音樂軟件上偶然聽到了她的歌曲,很喜歡,可後來卻查到這位歌手早已經過世,再也等不到她的新作品,我心裡不太好受,一直在收集她生前的資訊。”
病中的孟希愈加蒼白,眼神黯然無光,有股陰森的味道。
段秋凝在他的視線下打了個寒顫,但表情依然是不信任:“包括查她的大學同學?”
她不認為孟希居然隻是一個狂熱變态的粉絲。
孟希卻點了點頭。
“對呀,我想知道——”
他冷冷啟唇:
“當年到底是誰把她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