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撷真猶如一片飄落的樹葉,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她要以各種姿态凋零,慢悠悠的、打着轉兒的……
“你為了偷金烏翎,害死阿夏,又疑心白術不忠,給他下了劇毒!”龍葵上前幾步,生怕誰聽得不清楚,“少谷主,你認錯吧!”
方才在角落裡,龍葵瑟瑟發着抖,她必須從方撷真和武綠華裡選出一個正确的人站隊,否則日後性命難保。
水月谷由武綠華一人攬權,唯有順了武綠華的心意,才有活着的可能。
因此龍葵将方撷真出賣得極為痛快,毫不猶豫。阿夏死無全屍,白術死狀慘烈……她真怕自己有一天要步他們的後塵!
頂着逐漸沸騰的人聲,方撷真再度微微仰首。
有許多次,她以同樣的姿勢擡頭注視程芙。
她是被刺客追殺的獵物,程芙是能一劍封喉救下她的俠客;她是孤苦無依的孤女,程芙是教她劍法的老師;她是犯了錯迷茫得不知路在何方的劊子手,程芙是為她買糕點哄她不要哭的摯友。
每一次,她都仰望過程芙,程芙那麼強大、光芒四射;這一次,也不例外,方撷真還是以如出一轍的姿态,稍微擡了擡下颚。
程芙站在峽谷上方漏下的一線流光裡,居高臨下,而她是千夫所指、草菅人命的妖魔。
她赢過她,卻好像永遠赢不了她。
程芙的失意落寞,方撷真都見證過,故而她曉得程芙并不像傳聞所說強大到了極點,程芙也會哭,也會輸;可在世人眼中,遜于一籌的人好像永遠都是她方撷真。
憑什麼?為什麼?
“程芙……”方撷真啞着喉嚨,握緊了翠微劍,“程芙——!”
随一聲厲喝,方撷真縱身躍起,矯若遊龍地沖向山崖上冷靜的仇人。
她眼裡沒有場合,沒有清白和污蔑,她不需要向誰證明什麼,她隻想要程芙死——
正午時分,陽光極盛,照亮這灣狹長的山谷,拒霜劍上寒芒一點,從容擊破翠微的進攻。
程芙的攻擊之意竟不濃烈,頗為難尋,她見招拆招,防得滴水不漏:“方撷真——你不應在世人面前忏悔嗎?”
忏悔?!方撷真從未聽說過這兩個字!
她就不是個為“悔”而困的人,她的劍永遠指着别人!
山崖上的兩人越打越激烈,但凡是明眼人,都會被方撷真的殺意所震顫,偏偏程芙不像要殺人的模樣,她更像要将方撷真活捉,讓方撷真如她所說,向世人忏悔。
“武谷主,這、這……”這樣一出好戲,也有人看不下去了,低聲試探武綠華的态度。
武綠華興緻正濃,卻也曉得侄女的實力不容小觑,若放任下去,方撷真未必會輸。
她故作痛心疾首,往自己心口按了按:“也怪我這做姨母的教導無方。我姐姐成日裡忙碌,身體又不好,我該多管教侄女才是。”
當務之急絕不是反思,而是以水月谷二谷主的身份,與方撷真割席。
武綠華遂清了清喉嚨,高聲宣布道:“方撷真為非作歹,已不配為我派徒子!從今日起,我水月谷不再有方撷真此人!”
像是一柄比拒霜劍還鋒利的利刃,武綠華這話不偏不倚捅進方撷真心窩。
方撷真分了神,肩頭不幸為拒霜所傷,她被抛棄了、被放逐了……她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栖身之所了!
傷口處劇烈的疼痛促使她清醒,方撷真凝眸,聚精會神避開程芙的迎面一劍,再使了個虛招,趁機反身猛縱——
方撷真的輕功學得很好,程芙早在留仙原上便稱贊過。
她堪稱身輕如燕,蹭蹭蹭幾次借力躍身,便上了峽谷高處。在喧嚣的人聲裡,她連片刻的回望都不曾有,輕易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