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甯十三年,驚蟄,臨安縣内。
來到這裡已經一月有餘,李祺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穿越了這個事實。
每日早晨醒來,頭頂的藕合色花帳總讓她無比絕望。閉眼祈禱隻是夢境,然而睜開後,除了眼尾劃下的淚水,一切毫無變化。
屋外準時傳來熟悉的争吵聲,李祺毫無反應地翻了個身,讓眼淚側流。
緊接着,又傳來接二連三瓷器破碎的聲音,女孩疑惑,往日隻是吵吵幾句,今日怎麼——
眼瞅着外頭的聲音有愈演愈烈的陣勢,李祺抱着寶藍色纏花軟枕在榻上滾了一圈,終是從榻上坐了起來。
睡眠被擾,情緒也被打斷,李祺隻覺心裡有鬼火在燒,一面穿鞋一面氣憤道
“到底有完沒完,天天大清早擱人家門口上吵,是打算抓緊吵完趕去投胎嗎?一天天的都快給我整神經衰弱了——”
“咚!”又是擺件落地的聲音。
“我勒個老天爺,要點臉吧,再摔下去我這小地方就真成毛胚房了,一群神經病呐!”
李祺滿臉怒容,氣勢洶洶地推開門,腿還沒邁出一條,啪!一個粉彩九桃紋蓋碗剛好砸在她面前。
"嘶——"手背上傳來一陣刺痛,血珠子瞬間跟紅珊瑚串似的往下淌,殷紅的血痕在女孩白嫩的皮膚上十分惹眼。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一位文弱的夫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着沖向剛剛那個擲茶杯的女人,兩人互相扯着頭發,很快扭打在一起。
李祺盯着滿地碎瓷片直咂舌,這就有點刺激了啊,額……肯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砰”地一聲反手甩上門,女孩深吸口氣,又重新推開——好麼!一人正揪着另一人的裙子不撒手,活像兩隻搶食的鬥雞。
李祺擡手摁住自己抽搐的額角,面無表情的關上門,找了個凳子坐下,又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冷的,内心煩躁更甚。
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手背傳來的刺痛讓她想起剛劃的傷口,外頭喧鬧未止,女孩擰着眉毛,做了幾個深呼吸,端起茶杯将冷茶一口飲盡,又唰地起身,抓起博古架上的彩羽雞毛撣子,一腳将門踢開,大步朝庭院走去。
“小姐!您這是……”女孩悄悄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穿着豆綠比甲的丫鬟了然地往外挪了挪。
雞毛撣子挾着破風聲掃過耳際,糾纏在庭院裡的婦人們還未回神,身着寶藍織金緞面襖的大夫人腰側便結結實實挨了一記。
“是誰?哪個黑心肝的打我?”
“啊——作死的小蹄子,是誰踩的我?”
三夫人揪着身上穿着的鵝黃纏枝紋褙子尖聲咒罵,鑲滿珍珠的翹頭履被狠狠碾住,幾個拉偏架的丫鬟也同時叫了幾聲,捂着小腿不知是被誰踹了一腳。
霎時,尖利的叫聲和質問聲此起彼伏,李祺個子矮小,被大人之間的推搡擠到了地上。女孩順勢跌落在冰冷的台階上,乘機将手中的雞毛撣子塞進了旁邊的杜鵑花叢中,确認藏好後,放聲大哭起來。
婦人們的動作被女孩的哭聲打斷,一齊扭頭看了過去。
現下正是三月初春,大人們都還披着夾棉帶毛領的襖子,而女孩隻穿着單薄的寝衣,露出纖細的脖頸,半躺在冰涼的地闆上,哭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