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母親哭得越發凄切,李祺費力地支起身子,直接将湯婆子塞進婦人手裡,揪起寝衣的袖口笨拙得給她擦眼淚,心裡想得卻是好軟啊,美人就是美人,孩子都那麼大了皮膚還那麼好,嘤嘤嘤真羨慕……
手上猛地被塞了一個湯婆子,又看到女兒臉頰绯紅,皺着秀氣的眉毛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擦眼淚,婦人心裡越發難受,一把攔住女兒,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猛地被美人娘親摟在懷裡,李祺賊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真香!婦人緊緊抱着懷裡的小人哭得整個人都在發顫,女孩無奈歎了口氣,心裡忍不住多了幾分憐惜,為自己之前嫌她成天哭哭啼啼感到愧疚。
想想也是,本就那麼文弱的人,丈夫女兒皆卧病在床,妯娌也日日來找茬,這段時間最苦的還是她啊。
李祺穿來前剛滿23歲,讀着自己千辛萬苦考上的研究生,正苦兮兮的開着組會。
隻見同門做了個一百多頁的PPT在台上激情飛揚的彙報,李祺低頭看看手機,都講三小時了,嚴重超時啊,她手機都要看沒電了,台上的台下的都歇歇吧。
然而環顧四周,導師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點評幾句,幾個師兄師姐也跟着附和幾點,隻有一個師姐難耐地撐着腦袋——李祺擡眼和她對視,确認過眼神,是同道中人。
等到實在坐不住了,李祺敲敲自己的脊椎,貓起腰偷偷溜出去上廁所,順便再走兩步,放個風……誰曾想剛出踏出門就感覺兩眼一黑,再睜開就看見這一屋子古色古香。她當時吓得渾身顫抖,旁邊的白胡子大夫一個勁地說她病得快死了,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哭聲……
眼下這婦人貌似是三十出頭,但看着也就二十多歲,沒比自己周圍的同學大多少,李祺實在很難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就當是多個姐姐吧,女孩默默告訴自己。
擡手輕拍婦人顫抖的脊背,忽然瞥見自己已經被仔細包紮的傷口,屋内銅爐燒得正旺,到處都暖烘烘的,案頭燭火上煨着的幾碟小菜正冒着袅袅的熱氣,不知怎的,女孩鼻腔忽然酸澀難抑,嘩的流下淚來。
外面正簌簌落着白雪,壓彎了去歲嶙峋的花枝,雕花窗内炭火噼啪炸響,映得帳上并蒂蓮忽明忽暗。榻上如梅枝般纖弱的青色身影緊緊擁着一團雪白的小人,令人心碎的抽泣聲漸漸蓋過了屋内外一切雜音。
“夫人、小姐,先吃飯吧,千萬仔細身體。”看着床上哭作一團的母女,冬青眼圈也微微泛紅,雙手懸在空中,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的在旁邊來回踱步。
好在懷中溫熱終于喚回幾分清明,婦人将将止住眼淚,捧起女兒的小臉,愛憐地捏了捏,柔聲說道:“明兒一定餓了吧,娘親帶你吃點東西,然後咱們再把藥喝了好嗎?”
女孩乖乖點頭,一手緊緊牽着母親,一手扶着冬青,走到屋裡那張酸枝紅木方桌前坐下。
青瓷壺裡早已泡好熱茶,桌上整整齊齊的擺着兩碗雞絲蝦仁粥,一碟清炒枸杞芽,一碟間筍蒸鵝,還有一小碟醬菜,全都冒着騰騰的熱氣。
剛剛被情緒忽略的香味此刻毫無阻攔的飄到鼻尖,“咕噜——” 安靜的房間内聲音格外顯眼,李祺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才想起自己今日還未進食。
婦人見狀抿着嘴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笑容,覺得面前白玉團子似的女兒甚是可愛,連忙将粥端在手裡,作勢要親自喂女兒吃飯。
李祺有些别扭地推拒 :“娘,我都多大了,還是自己來吧。”
婦人笑得更加開懷 “明兒怎麼還害羞了呢,你還是個孩子,吃娘親喂的飯很正常呀。”
美人雖是嘴角含笑,手上動作卻不容拒絕,李祺無奈的張開嘴,吞進一大口雞絲蝦仁粥。
白米煮的軟糯,含在口中十分香甜,雞脯肉撕成細縷,浸在米漿裡熬得酥軟。蝦仁約莫小指節長短,彈牙脆嫩,仿佛能嘗到江潮的鮮潤。最妙的是那翡翠香蕈丁,裹着薄薄米油在唇齒間遊走,帶着松林晨露的清氣。綿、鮮、脆三重滋味在口中纏綿交響,似是将整個初春的鮮嫩都熬進了這碗粥中。
女孩鼓囊着腮幫子,一邊慢慢吞咽一邊端起另一碗粥遞給婦人
“娘親…你也吃啊,好…好吃,再…再不吃就……就冷了。”
婦人放下手中的碗,笑着接過女兒遞的粥,攏了攏鬓邊的黑發,低頭嘗了一口,含着水光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女兒
“明兒遞過來的粥的确很好吃呢!”
婦人眉如墨畫,眼如秋波,燭光照映下,越發顯的柳眉籠翠霧,檀口點朱砂。
李祺一時看呆了去,認真咀嚼的腮幫子也忍不住停了下來,心裡止不住地大喊,天啦,我的親娘啊,這就是燈下觀美人嗎,這就是那什麼……風流靈巧招人怨吧,古人誠不欺我。
這邊婦人看見女兒鼓着小臉,杏仁狀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着自己,像隻小松鼠一樣實在是可愛得緊,滿懷愛意的目光越發溫柔,隻覺得心裡盈滿的憐愛之情無處宣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