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珠子一轉,繼續問道:“那大伯母的娘家在哪?遠嗎?”
“就在錢塘縣,乘馬車一日便到了。”
“那為什麼不能直接過去尋人呢?”李祺疑惑道
“傻孩子。”婦人捏了捏女兒鼻尖,“你當是去東市買絹花呢?總要遞了拜帖才合禮數。況且.…”她聲音忽然輕了,“你和你爹爹那會都病得厲害,我如何離得開半步。”
“那娘親在錢塘縣可有認識的人?”
婦人手指輕繞着步搖垂下的流蘇,低頭思考了一會,“我是有位閨中的姐妹去歲末随着丈夫搬到了那邊,也不知道離得近不近,但自她出嫁之後我們就再沒見過面了……”
啊…很久沒見過面了,這在古代倒也正常,不過…我記得古人都挺愛寫信的……
“那你們關系好嗎?現在可還有聯系?”李祺輕聲問道
提起朋友,婦人也綻開了笑容,“當然!你淑姨和我可是手帕交,我倆家在一處,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現下各自出嫁難以見面,但我們也會經常寫信。”
“那娘親你看這樣成嗎?你寫信問問淑姨,就說我們有事拜訪,然後寫個拜帖,我們就去那邊找淑姨,剛好去把元亨哥揪出來好好說說。”
婦人眼睛一亮,顯然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但是……爹爹身體現在如何?還有,淑姨和大伯母娘家在同一處,大伯母她們會不會知道我們其實是要去找元亨哥?”
婦人拍了拍女兒的手,“明兒不用擔心,你爹爹這兩天身體已經大好,至于别的——”
婦人眨了眨眼睛“我不說,他們誰會曉得你淑姨住哪呢,娘親這就回去寫信,還是我的明兒聰明!”
婦人欣喜的抱着女兒親了兩口,囑咐侍女照顧好小姐,便急匆匆地趕回不系園了。
母親走後,李祺望着案上晃動的茶湯倒影,忽然想起之前在書中看到的閨信,記得裡頭有句“猶記垂髫共采蓮”——原來有些情誼,真能隔着山水經年不散。
揮手讓留下來的丫鬟先下去,李祺一人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不知怎地,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為什麼大伯母那麼着急的讓自己兒子去娘家修養?明明身體還未好,就她那溺愛的模樣,兒子不在眼皮子底下真的放心?還有,怎麼就恰好出現個看見“實情”的小厮?
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卻又遲遲找不到問題的出口,李祺鼻子微微皺起,甩着袖子煩躁的加快了腳步。
不系園内,早春的日光透過海棠紋窗棂,在青磚地上篩出細碎花影,書案上的那盆水仙猶帶晨露,暗香浮動間,婦人挽起袖子,從案旁的木盒中取了一錠渝糜墨開始研磨。
末了又翻出一沓彩雲般的謝公箋,看了一會挑了張杏色的用鎮紙細細撫平。瞧了瞧筆架,取了支紫檀狼毫下來,蘸上墨汁,提筆給友人寫信。
“靜翕可是得了什麼喜事,一進門就沒見你歇過?”軟榻上執卷的男子約摸三十出頭,擡眼瞧見妻子耳邊晃動的墜子,好奇的問道。
筆尖在素箋上洇開墨梅,婦人答道: “我在給淑儀寫信呢,想着帶咱們明兒去看看她。”
“怎麼突然想到要去?我記得你好像提過你這位朋友去歲搬到在錢塘去了?”
見丈夫面露惑色,她将筆斜倚在青玉筆山上,回頭笑吟吟地看向丈夫
“難為你還記得,是明兒提議的,淑儀的現下和大嫂的娘家住在一個縣,我們想去找元哥兒,順便去拜訪一下淑儀。”
男子聞言點頭,“是為明兒落水那件事吧,也不失為一個方法,我記得你提過好幾次想去找她,但總被耽擱,你且帶着明兒去吧,家裡我會照看好。”
婦人回首俯案,簪花小楷漸次綻開,去歲臘八淑儀在信中說到自己得了個雙面繡樣,說好要描了花樣子寄來,如今上元都過了,也不知她描好沒?
窗外的梅瓣随風卷入,落在她鋪展的信箋上,倒像是添了枚天然的花押……婦人擡頭蘸墨時忽地怔住,銅鏡裡的人眼角似有幾條細紋,自出閣作别,算算已有十三年未見,不知故人可還識得當年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