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轎廂式的紫檀馬車停在府邸角門,穿着杏色襖子的丫鬟走下來像門房出示了拜帖。等候已久的徐淑儀得到小厮通知,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趕到門口。
隻見車上先是下來一位穿着粉藍妝花立領長衫的年輕婦人,梳着三绺頭,鬓間斜插一支嵌寶石金花簪,修目翠眉,宛然天質。
後邊的女孩看着十歲出頭,小臉圓潤,額頭飽滿,一雙大大的杏眼微微發紅,許是剛剛睡醒。
得見友人,兩位婦人快步走向對方,緊握雙手,俱是難掩激動。李祺暫時被晾到一邊,和淑姨旁邊站着的一個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顧夫人注意到邊上面無表情的小小少年,好奇地問道:“淑儀,這孩子是你之前提到的吳家的那個?”
“你怎知不是我的孩兒?”
顧靜翕聞言頓了頓,又很快反應過來
“嗯…這孩子長得那麼俊俏,和你一點都不像——”見友人佯裝發怒的樣子,又眨眨眼睛連忙改口
“當然是年齡對不上,這孩子看着就八九歲的樣子,你的孩兒都比明兒大了。”
“這麼久不見,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貧,仔細别讓孩子學了去。”徐淑儀瞪了友人一眼,又接着說道
“是吳家那孩子,剛滿八歲,中孚,快向你靜姨和明姐姐問好。”
小男孩一闆一眼地和李祺她們打了招呼,李祺嘿嘿地回了一聲,倒是顧夫人對這孩子很感興趣的樣子,俯下身來捏了捏男孩的臉,感歎 “真是個漂亮孩子!”
小孩白嫩的臉龐出現一抹绯紅,李祺無奈的看着目光有些躲閃的男孩,默默吐槽,敢情娘親也是個顔控。
穿過曲曲折折的抄手遊廊,徐淑儀牽着顧靜翕絮絮叨叨的拉家常,李祺和吳家的男孩跟在後頭,好奇地問這問那。
小孩一本正經的回答着李祺諸如荷花池裡有幾條錦鯉,假山堆了幾塊石頭之類的無聊問題,晚風将絹紗燈籠吹得搖搖晃晃,女孩耳邊的絲縧也随着明滅的火焰飛舞,男孩一時看呆了去。
“欸,我剛剛說的你聽到沒?”女孩額間新月狀的花钿皺成一條細線,男孩愣了愣神,懊惱地說道
“對不起啊明姐姐,你能再說一遍嗎?”
天!李祺内心土撥鼠尖叫,他叫我姐姐欸!這麼漂亮的小孩軟軟地喊我明姐姐,嗚嗚嗚心都要化了。
女孩揚起大大的笑臉,殷紅的唇瓣快速張合,“沒什麼沒什麼,你叫中孚是吧,姐姐可以叫你阿孚嗎?你有什麼喜歡吃的?平日愛玩些什麼?我到這裡你不要拘束,就當是……”
“啊……?”女孩突如其來的一串問題給小孩聽的一愣,他抿了抿嘴唇,剛準備回答——
“到了到了,菜早就讓廚房備好了,趕緊坐下吃,行李我已經吩咐給丫鬟讓她們放在備好的房間裡了。”
徐夫人指揮着大家入座,男孩看見旁邊對着琳琅滿目的菜色兩眼放光的女孩,猶豫着咽下了自己的回答。
晚上,李祺坐在榻邊看冬青給母親梳頭,閑散的聊着今天的旅程。
“娘親,淑姨帶着的小孩是誰家的啊?為什麼要住在葉府呢?”
顧夫人看着銅鏡裡女兒搖搖晃晃的雙腿,慢悠悠地說道:“是歙縣吳家的孩子,吳家和葉家是世交,中孚六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江南這帶有一種護身方法,就是将病弱的孩子托付給别家,所以中孚就送來了你淑姨身邊。”
李祺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顧夫人又接着說道:“這孩子初到葉府時你淑姨就和我說了,一直誇他長得好,性子也沉穩,今天一看,真是一點都不誇張。明兒也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弟弟吧,我看你在路上跟人聊的嘴都沒停過。”
女孩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娘親都聽見了呀,我瞧這小孩雖然漂亮但是老闆着一張臉,就忍不住逗逗。”
顧夫人卸下來钗環,轉頭看向女兒:“你自己都是個孩子還叫人家小孩。”
想了想又繼續說道:“娘親也喜歡這孩子,咱們也要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待把元哥兒的事解決了,你且好好和人家相處。我可是聽你淑姨說了,别看中孚年紀小,詩畫文章都作的非常漂亮!”
聽了母親的話,李祺剛咧開的嘴角又收了回去,天下父母一個樣,想我堂堂雙一流研究生(未拿到學位版),竟然淪落到和一個小屁孩比成績,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