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滿意的欣賞了會兒自己真情流露之作,整齊的疊在信封裡,頗具責任心的想,這定能讓中孚小朋友感受到人間真情,人間真愛!
接着明夷又重新鋪了張羊腦箋,蘸了泥金,筆走遊龍,一氣呵成,祖母的壽禮就這麼順順當當的解決了。
拿鎮紙将其壓好放在一邊晾幹,再找個漂亮的匣子,又将信拿給母親代寄……女孩忙活一通,回來時路過府裡大廚房,拐進去瞟了一眼,隻見院子裡堆着許多食材,遊廊下、花園裡,每個人忙忙碌碌,女孩清晰的感知到——祖母的壽宴要來了。
王府的寶華廳内,十二扇楠木框松鶴延年缂絲屏風将正廳隔為南北兩區,男賓居南向主廳,女眷在北側卷棚抱廈。
正廳設二十四席,紫檀木八仙桌配官帽椅,餐具擺的是青花海水龍紋盤配銀箸,犀角雕蟠螭紋荷葉杯盛金華酒。
女眷席擺了六張雞翅木六角折枝梅花桌,配海棠式繡墩,用的餐具是白釉刻纏枝蓮紋碟,配鑲銀頭烏木箸。
袁老太太端坐正中北向主位,案頭供着鎏金"麻姑獻壽"像。明夷和幾個姊妹在一處,從一出現始,就奪得了各位太太們的目光。
婦人們上下打量着幾個女孩,她們今天專做了一樣打扮,均是鵝黃绫地繡百鳥紋豎領襖,外罩朱紅遍地金雲紋比甲,下着艾綠妝花緞鳳尾裙,十二幅裙片各繡不同珍禽,行走時彩羽流光如百鳥齊飛。
最大的那位端莊秀美,中間兩位年齡相似,一個嬌豔一個明媚,最小的那位雖還未長開,雪團子似的小臉看得讨喜極了。
不得不說李嬷嬷教學成果顯著,四位姑娘從亮相到請安問好再到入座,一舉一動,端得是風姿綽綽,盡顯大家風範。
陳、顧、桑三位夫人看得是喜笑顔開,在座的婦人們也頻頻點頭,直誇淑女之姿,教導有方。
未出嫁的姑娘坐在一處,明夷專挑了個離主桌遠遠的位置,松了一口氣,天王菩薩啊,剛剛那通表演,真是繃得她渾身難受。
王令妤是帶着任務來吃這頓飯的,關于她的婚事,長輩們挑來選去,跟篩珍珠似的,一輪又一輪,最後有兩人進入決賽圈。
一位是松江知府的次子程雲熠,十九歲,一位是杭州衛的百戶周文硯,二十歲。
這兩人皆在前廳坐着,缂絲屏風隔得并不算嚴實,王堇妤知道姐姐未來的夫婿坐在前邊,特意拉着她坐在空隙處,一雙眼睛滴溜的轉,不一會就鎖定了目标。
“那邊,看那,那應該是程公子,我聽到别人叫了。”堇妤推推姐姐的胳膊,讓她趕緊看。
令妤先是瞧了下夫人那桌,确定沒人看過來,才悄悄擡眼看過去。
雖然隔着屏風看不清臉,但也能瞧出那程公子身材修長,舉止文雅。
但——少女想起剛剛程夫人看她的眼神,全是打量,雖然看着和善,但眼睛卻是精明的很,怕是不好相與。
正思量着,前廳突然傳來铿锵有力的祝壽聲——正是姗姗來遲的周公子,青年玄色勁裝獵獵,許是剛下值就趕來了。
令妤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甚滿意,悄悄湊到姐姐耳邊,問道:“你喜歡哪個?”
王大小姐瞬間滿臉通紅,輕斥道:“姑娘家張口閉口就是喜歡,怎麼這麼不知體統?李嬷嬷教的都忘光了嗎!”
王堇妤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忍了忍,還是繼續說道:“我聽說那個程公子和一位名妓交往甚密,給人寫了不少詞曲呢。但那個周公子也不行,一介武夫,指不定有多粗魯。”
王令妤眉頭微蹙,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祖母宣布開席,席間言語不是淑女所為,于是又将嘴裡的話咽了回去。
流水的佳肴一道道往桌上擺,大戶人家的宴席總是講究的要命,尤其是在經濟發達、物産豐富,有魚米之鄉的美譽,最懂享受的江南一帶,有些菜肴怕是皇帝都吃不到。
先端上的是一個花拼,黑漆描金福祿壽盤裡擺的是水晶鵝掌拼胭脂鵝脯、糟鹌鹑拼金銀肝。
大菜有六道,白釉暗花高足碗裡的蟹粉獅子頭在裝飾的蟹殼上用金箔描了個壽字,帶殼鮑螺内填的是八寶鴨胗,燒鹿筋搭配春筍片擺成松枝狀,羊貫腸中的腸衣灌滿蟹肉,切段如金環,煨刺參裡的海參肚裡塞的是金華的火腿絲。
接着又是兩道熱炒,一是用雞蛋清塑成魚形的蝦仁假斑魚,另一是淋了紹興女兒紅的炮煨牡蛎。湯羹本應該用熊掌煨湯,但由于袁老太太念佛不殺生之訓,所以改用豬蹄,明夷暗暗腹诽,就沒有人替豬發聲?
最後的點心是酥皮刻了壽紋的頂皮酥與夾着糖腌木樨花的雪花酥餅,此外女客們還各上了一盅冰糖炖雪蛤。
席面雖好,但由于得遵循李嬷嬷教的大小規矩,幾個小姑娘吃得并不盡興,而王令妤更是全程沒吃幾口,一直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屏風那頭轉進來一個小丫鬟,捧着一盤“蜜煎金棗”,說是老太太指名拿給大小姐的。
王令妤謝過祖母好意,悄悄擺開金棗,隻見棗心藏着張灑金箋,上書:“申時一刻,西庑。”
擡頭看向母親的方向,得了個肯定的眼神,令妤将小箋揉入袖中,心下了然。
坐在旁邊的明夷不小心暼見全程,挑了挑眉——看來是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