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莊頭是一個身材中等的圓臉男人,年紀看着四十上下,一幅憨厚的模樣。一見着顧靜翕就急忙下跪請罪,作勢就要磕頭。
顧靜翕連忙示意人請起,讓其落座在下首的松林紅木圓椅上,又喚冬青給人看茶。鄭莊頭雙手接過茶杯,連聲道謝,将其捧在手上,也不喝,隻眼巴巴地朝顧靜翕的方向望去。
顧靜翕見狀,也不過多寒暄,直入主題道:“鄭管事是否知曉今早來鬧事的幾個佃戶是怎麼回事?”
鄭莊頭将茶杯擱在小幾上,迫不及待道:“那幾個是咱們莊子上的佃戶不錯,但我每年都是按照單子上的數字收的租,絕對沒有多收,夫人千萬要相信我!我跟着老爺那麼多年,絕對幹不出這種事情來!”
見人情緒有些激動,顧靜翕安撫道:“同光在世時就最器重你,我也是絕對相信鄭管事的,今天請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那幾個佃戶還有咱們那個莊子的一些情況。”
鄭莊頭松了口氣,連忙道:“我來之前都将這些整理好了,都在這裡了。”說着就從腰間挂着的布袋裡摸出一本簿子出來,冬青上前接過,将其呈給了顧靜翕。
顧靜翕隻是略略翻了兩下,就将簿子放在一邊,仍是看着鄭莊頭道:“還請鄭管事再詳細和我說說那幾個佃戶的情況吧。”
鄭管事說,來鬧事的佃戶一共有三家,一家住在西邊,姓方,家裡加上殘廢的老爹,一共有六口人。平日幹活還算認真,但性子暴躁,常與周圍人發生口角。另外兩戶是兩兄弟,姓李,都住在南邊,去歲才分了家,原有一個妹妹,這兩人怕妹妹與他們搶财産,在分家前就着急忙慌的将人嫁給另一個莊子的鳏夫。
二房名下的土地都是收的定額租,雖然這幾年風調雨順收成好,但也沒有像别家一樣借此換成分成租。每年秋後收租一次,錢帛糧食各占一半,往年若是遇到旱澇洪災,莊稼收成不好,也會适當減租,若是青黃不接之時農戶無錢買種苗,也會提供利率極低的貸款。
鬧事的幾個佃戶都是一個莊子的,那片地在二房的資産中算是中等大小,每年收成也不突出,就是一片非常普通的地方,之前從未出過什麼事情。
顧靜翕聽了心下大概有了計劃,與明夷對視一眼,便道:“鄭管事可知與那方氏有矛盾的幾戶農戶,還有李氏妹妹的地址在何處?”
鄭莊頭點點頭,“都是知道的。”
顧靜翕又道,“那今晚先請鄭管事在府上歇一晚,明日一早我随你去莊子一趟。”
第二日早晨,二房的馬車才剛套上,就接到小厮的傳信,說那幾個佃戶已上報了官,現在請顧靜翕等人去縣衙問話。
顧靜翕嗤笑一聲,這就等不急了?昨天送走那幾個佃戶後,她特意囑咐了人在他們後頭跟着,果然見到他們沒有出城,而是去了一個小客棧住下,待到下午,又有一陌生男子來找,和那幾個佃戶了一會之後便出了門。小厮跟在其後頭東拐西拐,見着他進了一處藏在小巷裡的房子,前來開門的正是三房王同甯身邊管事的人。
顧靜翕讓人又綁了一輛馬車,自己帶着幾個丫鬟婆子坐了上去。又點了好幾個會武功的家丁,并幾個厲害的婆子,讓他們跟着明夷的馬車一道先去莊子裡。
母女倆兵分兩路,朝着反方向行駛,大約過了不到兩個時辰,明夷掀開車簾,熱鬧的街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灰。
眼下已至年末,稻谷早已被農戶收割一空,放眼望去天穹下蒼涼而廣闊。灰蒙蒙的天壓着路邊的枯樹梢,遠處莊子的輪廓在雪霧裡若隐若現,明夷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湯婆子,今年冷得也太快了些。
明夷下了馬車後就在房裡等候,鄭莊頭不一會而就将人都叫了過來,明夷戴着帷帽,讓身邊的丫鬟搬來杌子,再給每個人看茶,看着底下衆人一臉霧水,惴惴不安的表情,刻意壓低聲音和藹道:“今日請大家過來,隻是有幾個簡單的問題想問問,大家不必慌張,知道什麼答什麼就是了。”
“不知各位是否認識莊子上姓莊的那戶人家?”
一個穿着土黃色交領襖子的農婦點點頭,有些謹慎道:“不知貴人想知道些什麼?”
明夷又道:“就想問問大家和他關系如何?”
一個手腕戴着磨破了的羊皮護腕的佃農道:“一般般,我們都與他家不是很熟悉。”
明夷一噎,繼續道:“那你們可知他家最近有什麼異常?”
衆人均是搖搖頭。
明夷又問了幾句,除了一些瑣碎小事,一句有用信息都沒有得到。看着底下衆人防備警惕的神情,料想一時半會也撬不開他們的嘴,便一人發了一串錢,讓鄭管事将人帶下去。
衆人走後,明夷獨自思考了一會,決定去莊子裡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