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時刻,他回頭看了狐狸一眼,遂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在他進入的那一刻,紅洞消失了。
“仙君!”尉遲舟才化回人身就看到楚逸跳了進去,頓時喊得撕心裂肺。
在通信符那頭看熱鬧的步離行被吓了一跳,喝道:
“怎麼回事?你這不會是什麼有去無回的幻境吧?”
尉遲舟眼中詭異的紅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措:“不是……憑仙君的本事一定可以出來,幻境裡的傷害也不會持續到現實,可在幻境中是真實存在的。機關那麼多,仙君會很痛吧。”
步離行:“哦。”
那沒事了,死不了就行。
——
四周一片沉寂。
天空邊緣有隐隐的線,似灰似黑,将天地分作兩截。蒙蒙的霧籠罩下來,伴随着呼嘯的風,似乎要将世界撕裂。
楚逸才進來站穩,就看見了溯旻。
“這是慕容家的幻影術,能把人困住一段時間。裡面機關不少,師……”
慕恒險些說漏嘴,立馬改口:“楚兄多加小心。”
九星島的幻影術谲詭無比,據說其中機關因人而異,會以闖境者心中最害怕之物來擋路。無論是何等大能,入境後都需多加小心,因為隻要尚未成神,就還會有害怕之物。
慕恒不禁有些好奇。
像楚逾白這樣的人,能會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呢?
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山坡上俯沖下無數隻巨物,轟轟如流水般向他們沖來。分别是巨大無比的臭蟲、蟑螂以及……毛毛蟲。
慕恒:“……”
楚逸:“……”
楚逸肝膽俱裂:“跑啊!!!”
……
最後還是慕恒忍住惡心擋住了攻擊。
這些巨蟲其實攻擊性并不強,隻是長相實在瘆人,沖擊性太。
擊退第一波攻擊後,慕恒帶着楚逸躲到了山洞裡。
山洞不大,勉強能容納兩個人,但畢竟隐蔽性強,還是擠一擠吧。
楚逸整個人像是傻了似得,坐在洞中靠着牆不斷地抖。
“……”慕恒憋出幾個字:“你怕蟲子?”
“嗯。”楚逸稍稍回過魂來,才算抖得沒那麼厲害:“說來也是阿兄慣的,他總說蟲子有毒,沒等它們爬過來就打死了,所以我從小到大都習慣見了蟲子就喊哥哥。”
慕恒忍俊不禁,脫口而出。
“我在。”
說完就後悔了。
這話說的,好像他和楚逾白是什麼關系似得。
楚逸倒是把頭點的很痛快。
大難臨頭還要什麼面子,況且他這人一向要命不要臉。
外面的風聲漸漸平息了。
兩個大男人總正對着擠在狹小空間裡也不算個事,于是兩人決定出去探探情況。
風停了,雲也淡了,灰蒙蒙的天漸漸恢複正常,平靜的不像是在幻境裡。
楚逸松了口氣。
剛才臭蟲出現的一瞬間,他差點就喊‘哥’了。
“咻——”
?
什麼東西劃過去了?
楚逸以為自己眼花了,擡頭再一看,剛剛巋然不動的溯旻忽然變得臉色慘白。
“怎麼了?”
慕恒咬緊牙關,閉上雙眼,面部微微顫抖。
“我數一二三。”
楚逸:“嗯?”
慕恒:“一、二……跑啊!!!”
然後拽起楚逸就開始狂奔。
就在他們離開的瞬間,原地忽然竄起大片黑霧。霧中走出一隊黑白無常,正面無表情地向他們俯沖而來,形容可怖,狀比惡鬼。
楚逸:“……”
“溯兄你——”楚逸小心翼翼:“怕鬼啊?”
慕恒面無表情:“……嗯。”
楚逸點點頭:“哦。”
然後行掌把慕恒送走,回身蓄發靈力,引緻待爆。
砰——
轟了衆無常們個結結實實。
慕恒緊繃的神經瞬間松下來了。
他癱在地上杵了會兒,看着楚逸的後背,忽然覺得無比安心。
幸好連兆不在。
否則他一定會脫口而出:
“您一個魔頭,竟然怕鬼?”
早該把他殺了。
慕恒面無表情地想。
“怎麼樣,沒傷着吧?”擊退衆鬼後,楚逸走了過來,故作無事。
實則腿肚子都在抖啊啊啊!
他其實也有點怕鬼,但看在慕恒怕得更厲害的情況下,勇氣似乎忽然大增了那麼一把。
慕恒搖搖頭。
黑白無常可沒巨蟲那麼好對付。如果沒有楚逸,僅憑此時的他自己,即使不害怕也沒法對付,除非動用魔氣。
他也在問自己。
一個魔頭,為什麼怕鬼?
魔尊不該有軟肋的,所以魔界上下無人知曉這件事。
慕恒隻問過一個即将老死的魔醫。
魔醫問東尋西都沒查出問題,最後隻能靠直覺。
“鬼是死去的生靈。或許您之前有極在乎的人亡而化鬼,您近鄉情怯,便見不得鬼了。”
可笑。
他一個天生天養的魔頭,能有什麼在乎的人?
慕恒一直沒當回事。
他……
忽然之間,方才被打散的灰霧卷土重來,咆哮着向楚逸的後背襲來。
——那是被打散重聚後,鬼氣更強的黑白無常。
“小心!”
慕恒下意識凝氣揮了過去。
直到再度打散灰霧之後,慕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在楚逾白面前,動用了魔氣。
——
楚逸昏了過去。
溯旻身上缭繞的魔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好像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看不清是誰,便開始做噩夢了。
少年身量尚纖,純真的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每天圍着他轉,嘴裡還叫着什麼。
“師尊!”
對,是在叫師尊。
少年心智極高,根骨奇佳,人又勤奮,是修行的好苗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深夜之中走向峰外,從此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淵。
等再回來時,身上已經缭繞滿了揮之不去的魔氣。
人們都說,他是被魔尊蠱惑了。
楚逾白問了多次,都沒有得到回答。
少年心智不再堅定,體内的魔氣晝夜暴漲,眼見就要傷到旁人。
再然後,少年死了。
他安安靜靜躺在棺材裡,魔紋遍布全身,已是不成人形。
有人說他是修煉魔氣自爆而死,也有人說是楚逾白為了千隐峰名聲親手殺徒。
不管怎麼樣,都是因魔族而死。
據說楚逾白自那以後與魔族勢不兩立,立誓清剿魔界。
……
楚逸睜開眼睛。
眼前缭繞着相同的魔氣,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溯旻?”他嘗試着叫了聲。
慕恒沒作聲。
要不是怕楚逸一個人死在這,他絕不可能在拍出那一掌魔氣後繼續留在他身邊。
楚逸燃起靈力将魔氣驅散,在看到慕恒的一瞬間撲了上去:“太好了,你還活着。”
慕恒被問的一愣:“……?”
這叫什麼話。
知道他是魔族的時候不想着怎麼殺他,還慶幸于他活着?
楚逸險些癟嘴哭了出來。
如果不是怕楚逾白殺出來砍了他這個敗壞形象的小子的話。
方才在楚逾白的回憶裡走了一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滿腦子都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再想起昏厥前溯旻那一掌,更叫他心驚。
——那不就是被魔化的前兆嗎?
和少年的魔化前的場景一模一樣!
楚逸差點就以為溯旻也要死在他眼前了。
“你最近是不是也去過魔界?”楚逸擔心得險些動手把人衣服給扒了,被拒絕後還趴那看個不停,誓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少年在楚逾白面前死了,他可不能讓自己和溯旻也重蹈這種覆轍。
慕恒捏緊衣角,閉眼道:“真的沒事。”
“他……我前徒弟也是這麼說的!”楚逸急赤白臉,不肯作罷,見人不從就想用蠻力。他腕子一轉,指尖簌簌燃起靈火,擡手就想燒人衣服。
楚逾白徒弟入魔後,除不斷冒出的魔氣外,身上還有大量魔紋魔痕。
這種東西,隻有脫了衣服才能看見!
慕恒沒想到堂堂仙君竟要燒人衣服,躲閃不及,被楚逸橫撲上來,抱了個結結實實。
“你——”大魔頭從沒和人這麼親密接觸過,下意識伸手想推。
可身體撞入的那刻,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感悄然襲來。
那是和抱小倉鼠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倉鼠小巧,可愛,絨毛軟嫩的叫人無法釋手。
楚逾白他……
不小巧也不可愛,但好像也叫他無法釋手。
反應過來的慕恒:“……”
我都在想些什麼?
楚逸絲毫沒有察覺,甚至還在繼續引靈火燒衣。看慕恒忽然不掙紮了,他自以為找到了漏洞,以火引開一口,上手就撕!
呲啦——
裹緊的衣服瞬間崩裂,從胸口直直裂到了腰間。
衣物包裹下的身體線條流暢,瘦削卻飽滿,緊緻而漂亮,是修仙人士中都難得的好身材。
…但确實沒一點魔紋。
楚逸眼睛都看直了。
不僅看直,還上下打量。
慕恒被看得緊緊捏住衣角,面無表情道:“看夠了嗎?”
楚逸理直氣壯:“沒,還沒看下面。”
慕恒:“…”
誰說魔族好色了?
像楚逾白這樣的仙門人,魔族都看了都自愧不如。
楚逸苦口婆心:“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再說我們兩個大男人,你害羞什麼?”
慕恒:“…”
慕恒撇過頭去,不想理他。
楚逸一點沒覺得哪裡不對。
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在仙門中修煉級别越高,魔化後的危險就越大。
楚逾白前徒弟還是個孩子都那樣了,那溯旻豈不是必死無疑?
不行不行,一定要查。
眼看楚逸的手就要伸過來了,魔頭隻好跟他講起了道理:
“魔紋要長就會全身都長,要不長就一點都不長。”
楚逸:“哦?”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夢中情景,少年去世前好像确實渾身都是了。
楚逸信了半分。可是…
“可是你怎麼這麼清楚?”
“…”慕恒開始胡謅:“之前我也有朋友魔化過,所以知道一點。”
…
楚逸總算放過他了。
幻境也勉強做了次人。連過兩關後,給了他們一絲喘息之機,沒再繼續發起攻擊。
為了盡快熟悉環境,不至于在下次被攻擊前無路可躲,楚逸提議到處轉轉。
九星島富可敵國,建造的幻境也下了大功夫,處處都和實景一模一樣,甚至有比實地更漂亮的建築,比如眼前這間古堡。
高大的石柱立于殿上,撐起通天屋頂,凡裝飾處均由靈石鋪就,閃爍着耀眼光芒。
整座宮殿的占地看起來比一個門派都大,很像小時候玩過又沒玩夠的探險遊戲。
“進去看看?”
楚逸征求慕恒的意見。
慕恒點點頭。
兩人并排走了進去。
古堡沒安燈燭,全憑靈石的反射帶來光亮。因此有靈石的地方就異常明亮,沒有靈石的地方就隻能借助其他地方的微弱光芒。
理論上講,光芒越弱,期間藏匿的寶物就越不容易被發現。
——除了一樣。
那就是本身就發亮的。
楚逸站定在一面亮得紮眼的鏡子後,手裡攥了枚白玉盤,低頭擺弄着。
玉盤上有字,但上面好像有什麼機關,他一時琢磨不透。
“這鏡子還挺怪。人站在前面,影像卻隻能從後面看到。”他小聲嘀咕了句。
慕恒見狀,也走上前來。
他身形一晃,先是站在鏡子前面,然後便邁向鏡子後楚逸的方向。
就在慕恒鏡前晃動的那一瞬間,楚逸解開白玉盤的禁制,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他似有所感,擡頭望向鏡面。
然後僵在了原地。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這樣!
刹那間,楚逸渾身血液冷的像是凝固了一樣。
他顫顫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手中握着的白玉盤上,寫得正是這面鏡子的用途。
“照出面具下,靈魂本身的模樣。”
而他從鏡中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數日前與之殊死搏鬥的——
魔界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