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慕恒回了千隐峰。
推開照硯塔的大門,他沒看自己的房間,卻第一眼看向了楚逸的。
燈亮着,有人。
他在做什麼?
慕恒緩緩合上大門,沒發出聲音。
“上次是你咬的我吧。”
燈下,楚逸咬着塊布條,一手安撫着受驚的小倉鼠,一手扯下布條幫它包紮。
褪去往日對外的淩厲和冰冷,他神情溫和,唇間和潤,修長的脖頸處因用力而引起微微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上如同青玉,觸之生溫。
他美好的不像是人間物,更像是造世主為自己精雕細刻的寶藏。
這樣的寶藏,是誰都不配擁有的。
慕恒站在門後,許久未出聲。
大約是不想攪擾了這番風景。
燈色昏暗,本是照不清什麼的,但修仙人看物也用不着眼睛。
于是屋内屋外兩人,一人專心盯着倉鼠,一人不吭望着屋内人,就這麼過了半刻鐘。
直到楚逸發現異常。
“什麼人?”
他神色一凜,随手抓起案上白紙,夾于兩指間飛了出去。
那紙裹挾着靈力,威力絲毫不亞于一把靈劍,觸之脖頸便可取人性命。
慕恒向後一閃,才堪堪躲過,隻得現身。
“師尊。”
楚逸神色和緩下來:“是你啊。”
他輕輕捧起小倉鼠,把衣服往緊裡攏了攏,便向慕恒走來。
大概是要問他下午為什麼突然發癫了。
最起碼也會斥責一句為什麼大半夜來師尊房間把。
慕恒站在門口,腦子裡閃過了一萬個應對方法。
誰料楚逸走到他身前,将雙手攤開,白玉似的指尖觸了觸倉鼠尾巴,對他笑道:
“可愛嗎?”
“送你了。”
慕恒愣住了。
他緩過勁來,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師尊你……能理解我下午的冒犯嗎?”
楚逸心道他怎麼不理解。
他可太理解了。
畢竟他自己拜師,每天被魔鬼一樣的師尊塞給大堆功課的時候,情緒也穩定不到哪去。
“都過去了。”楚逸逗弄着手中的小倉鼠,險些舍不得送人了。
要不是之前化身倉鼠時看出他這徒兒也喜歡毛茸茸,他才不願拱手相讓呢!
什麼時候奶糖回來了,也喊來給慕恒摸一摸,他一定很喜歡。
楚逸心道。
他忍痛把小倉鼠往慕恒面前推了推,在心裡痛斥了自己一句。
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和孩子搶寵物玩呢!
慕恒伸手接了過去。
那倉鼠一點兒不認生,很快認清自己換了個懷抱的現實,軟乎乎地往慕恒手心裡躺,還蹭了蹭。
的确可愛。
慕恒沒忍住多摸了兩下,然後就看到了楚逸故作慈愛的笑容。
慕恒:“……”
他腦海裡忽然浮現出當日撫摸楚逾白化身的倉鼠時的場景,同時浮現出四個大字:
欺師滅祖。
這隻咬過楚逾白的倉鼠和他當日化身的那隻一模一樣,很難不讓慕恒覺得,他是在摸他師尊。
他忽然摸不下去了。
“怎麼,不喜歡嗎?”楚逸見他停手了,低低嘟囔了句:“不應該啊,當時明明挺……”
楚逸及時刹了車。
他做賊心虛地偷瞄了慕恒一眼,發現他沒反應後才松了一口氣。
沒看出來就好。
哪知道同時,慕恒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沒看出來我早看出來了就好。
那舒舒服服躺着的小倉鼠這會就像個燙手山芋,雙方看它都覺得自己有鬼。
共同盯着倉鼠看了半天,師徒兩在空中尴尬對視一眼,遂同時開口:
“這倉鼠……”
楚逸率先敗下陣來:“你先說。”
慕恒長吸一口氣:“師尊先說。”
他隐隐覺得,兩人說的該是一件事。
“那我說。”楚逸沒再推脫,道:“讓小倉鼠下毒害朝顔、誣陷你這件事,是仙苑幹的。”
慕恒早從于甕那審出了消息,聞言還是問道:“師尊如何得知?”
楚逸示意他看。
他先吹了口氣引至小倉鼠身上,後者很快中了藥睡去。然後緩緩撥開倉鼠胸口的絨毛,指給慕恒看。
絨毛下方被剃了個幹淨,剃毛者手腳很粗,還傷到了絨毛下的血肉,這才弄得血迹斑斑,上面系了個極小的布袋。
——那正是放藥粉之物。
“所以呢?”慕恒不明所以。
楚逸點了點那袋子:“這是布袋正是來自仙苑。”
“他們占據了靈力最好的地方,尋常門派制不出這樣的袋子。”
對仙家事務不甚了解的魔頭懵懂點了點頭。
反正不管怎樣,總算和于甕說的對上了。
見徒弟這樣乖巧,楚逸手又癢了。
他神色平靜,狀似無意地伸手去摸小徒弟的頭,掩飾性地誇了一句:“悟性很好,不錯。”
很好?
聽到這裡,慕恒不知怎得脫口而出。
“和羌蕪師兄相比又如何?”
話剛出口,慕恒就後悔了。
明知道楚逾白對他那前徒弟忘懷不了,這不是往他心口紮刀子嗎?
果然,楚逾白沒說話。
他神情先是訝異了一瞬,然後垂下眸去,許久沒開口。
慕恒嘗試着打破僵局:“我随口說的……”
“和他相比,你也很好。”
聽到這裡,慕恒豁然擡起頭去。
燈光下,楚逾白唇角勾起淺笑,望着他的眼神充滿了吝惜已久的鼓勵:“你是我最好的徒弟。”
最好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