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鞍停止了撕扯。
他像個死人似的頓在那裡,隻會機械地重複兩個字。
“雲暄,雲暄……”
雲暄雲暄,念得慢些就成了雲尋安。
司筠弄丢了司安,所以終此一生都在尋找。
人在兩三歲前的記憶非常淡薄,少有能記清楚的。
施鞍也一樣。
但在那段模糊的記憶裡,确有一人給他喂奶,哄他睡覺,教他走路。
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爹娘。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但爹娘每每對他的好讓他覺得愧疚,便沒有追問下去。
“原來你心甘情願回來受苦竟是為了這個。我還以為……”
施鞍沒往下說。
劇烈的疼痛驟然從心腹傳來,最終彙成道道血流,自他嘴角溢出。
他毫無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雲暄聲音顫抖:“安兒!”
施鞍眼神空洞,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疼。
養育自己成人的父母是滅門仇人,自己一心一意愛着的人是血親兄長。
命運好像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他掙不開,也念不透。
巨大的悲傷席卷而來,本就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再一次打擊,于是徹底倒了。
“我本就時日無多了。”許是因為太痛了,施鞍沒什麼力氣,聲音很輕:“來這之前我服了毒,如果丹藥煉不成功,我就和你一起死。”
他面容平靜,說出的話卻冷得透徹。
雲暄向後退了一步,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
“沒錯,我是瘋了。”施鞍直勾勾地看他良久,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不是你一手弄瘋的嗎?”
他眼中的惡意太過明顯,以至于刺痛了雲暄的眼睛。
雲暄無言以對。
施鞍笑了笑,側身又吐出一口血。
血色漸暗,是毒藥侵入肺腑的征兆。
雲暄徹底慌了,沖愣在施鞍身後那幾個護衛吼道:“解藥在哪,快去找啊!”
“想救我?”施鞍眼底的瘋化作實質,看着雲暄笑道:
“你唯一的機會,就是把那些人煉成續命丹。”
……
正感動着的楚逸:“…”
怎麼還沒忘記續命丹呢?
以雲暄的性子,定不會用别人的命救他自己的。
但現在生死未蔔的是他深感愧疚的親弟弟。
這就不好說了。
楚逸正想着,身後忽然傳來一點癢意。
他回頭一看,隻見慕恒向他比了個手勢。
【師尊,可以了】
另一邊的商陸也比了同樣的手勢。
一切就緒。
騰騰的靈力輕軟似煙,擠在小小一個儲物袋裡,左滾右晃。
直等主人一聲令下,便沖向洞口,炸毀施鞍在上面設下的禁制。
鐵闆一塊的囚牢本來是毫無破綻的,壞就壞在想要施鞍需要傾倒更多的煉丹材料,便必須要打開一道口子。
也就是上面的洞口。
洞口上雖然有難以破開的禁制,但任它再難,還能比連神仙都能困住的材料更難嗎?
“可笑。”施鞍嗤笑了聲,看着雲暄嘲弄地挑了挑眉:“口口聲聲說愧對于我,卻連我的命都不願救。”
雲暄眼神有了一絲松動。
他頓了頓,目光霎那間轉向了洞口,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洞察了什麼,直直向楚逸身後看去。
不好。
洞口一旦關閉,再多的靈力也炸不開了。
楚逸心道不好,一把奪過儲物袋,揮手化作屏障護住身後兩人,指尖燃起火苗便要點。
顧不上那麼多了!
就在這時,空中驟然傳來一道裂響。
随着響聲轟動,缭繞洞口的禁制應聲而開,如龜紋道道炸開。
轟炸的聲音引來磅礴力量,帶着無所畏懼的死氣,迅速推開了洞口諸人。
包括施鞍。
雲暄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楚逸三人忽然感覺腳底一空。
轉瞬間,他們已被那股磅礴的力量送上了地面。
落地後,雲暄深深看了施鞍一眼,什麼也沒說。
而後轉身,用最後的力量封死了洞口。
落石如流星落下,灼熱的的火立時燒了起來,同傾倒而入的藥材一道,忠實執行着早就設定好的程序。
——煉丹。
“阿兄!”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施鞍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等他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熊熊烈火在封死的“丹爐”四周灼烈燃燒,引出漂亮細碎的火花。
彌漫着的黑煙與赤金火焰交相輝映,散出藥材的香味。
施鞍瘋了一樣往前爬。
“阿兄!你做了什麼!”
他已經顧不上找楚逸他們的麻煩了,雖然以他現在的狀況多半也隻能被找麻煩。
總之,剛剛還遊刃有餘的施将軍像是徹底瘋了。
他甩掉一切試圖阻止他的手,一拳一拳徒手砸下去。
骨裂聲接二連三地響起,與火焰噼啪聲交相輝映。
少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