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恒的問題問的出乎意料。
楚逸被問懵了。
什麼叫大傷,怎麼就兇手了呢?
不就是點擦破皮的小動作嗎?
楚逸沉默了片刻,很明顯還沒搞清楚狀況。
片刻,他終于從嗓子眼憋出一句:“你生性良善,不會傷害别人。”
……
好一個生性良善。
魔頭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十惡不赦,狠辣無情,殺人如麻。
哪怕世上全是良善之人,他也絕不會是其中之一。
慕恒步步緊逼:“假如我就是傷到了他呢?”
他眼神灼灼,亮的像是要把楚逸燒出個洞來,勢必要在今晚得到答案。
——你對徒弟所謂的寵和愛,究竟是因為這人裝出來的良善,還是因為這個人本身?
但凡知道他一點過去,這曾經的情分就全煙消雲散的話,這徒弟他不當也罷。
楚逸終于回過勁兒了。
雖說他從小都得到了阿兄全部的愛,但也看過些話本。
家中若有兩個孩子的話,父母非聖人,做事情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久而久之總有人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被冷落後會做什麼?
自然是詢問父母,從回答中尋找安全感了。
原來孩子沒安全感了啊。
楚逸自以為發現了問題真谛,于是回答時多了幾分底氣:“自然不會把你交出去。”
“為何?”慕恒雙眼直勾勾盯着他。
“你是我徒弟。”楚逸用話本裡學來哄弟子的辦法哄他:“教不嚴,師之過。”
“那我要是殺了他呢?”
楚逸不假思索:“殺人償命,我沒盡到教導職責,去給他抵命就是了。”
慕恒終于沒繼續問下去了。
良久,楚逸都以為他睡着了,正要扒拉他看看時,卻聽到他嘀咕了句。
“才不用你給我抵命。”
楚逸沒聽清:“嗯?”
“沒什麼。”慕恒站起身來,拱手道:“師尊先待着便是,弟子出去透透風。”
他起身時刮起陣風,割過楚逸身側,隐了一點微小的黑氣。
不過楚逸沒注意,滿心都是哄孩子的事。
他應該……
算把徒弟哄好了吧?
——
離開房間後,慕恒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
他剛剛險些就沒控制住魔氣。
要是當場露出馬腳,也未嘗不是件壞事。
起碼能驗證楚逾白的話是真是假。
一個仙尊要為魔頭抵命,誰說不算是口出狂言呢?
魔頭長出了口氣。
魔族人天生膽大,他從小又是魔界中膽最大的。
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仙,不怕報應。
老魔尊不拿他當人看,什麼髒活都扔給他幹,做不好動辄就是打罵。
連老魔頭都怕被報應的事,他也敢幹。
但他現在忽然很怕。
管他說的是真是假。
隻要一直沒有兌現,就當它是真的吧。
空中雲霧疊巒,船行其中如入雪山,清風拂面,迎面帶來柔和的濕意。
船迎着太陽落山的方向而行,夕陽遍染,像是雪山漸漸化了,取而代之的是燒透半邊的火焰山。
慕恒支在船邊緣,吹着風漸漸清醒了些。
終于能從最初的嫉恨中緩解出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
冷靜下來想想,楚逾白絕不可能真是為了尉遲舟走這趟的。
尉遲舟是九星島少主,同楚逾白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千隐峰,但楚逾白連收他作弟子都不肯,遑論為了他回家肯走一趟這樣荒謬的理由。
他此去九星島,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九星島遠隔大陸之外,有不少大陸缺少的珍奇物種,靈氣也更純粹。
但同樣地處偏僻,與其他門派交流甚少,島主修為隻能算的上泛泛。
慕恒繞了幾圈,回到屋中,發現楚逸已經不在了。
大概是回自己房間了。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陣“嘩嘩”的水聲,不大不小,像是激流湍過,撞擊到木闆的聲音。
那聲音不偏不倚,正是從楚逾白房内傳來的。
不好。
難道是天降驟雨,把楚逾白房内的甲闆淋破了?
萬丈高空,掉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慕恒顧不得多想,甚至忘了他師尊是渡劫期大能、就算不會禦劍也摔不死的事實,提起劍就往他房裡闖。
然後就看到了今生難忘的一幕。
蒸着騰騰熱氣的木桶裡,楚逾白凝若溫玉的身子正靠在邊緣,背對着他。
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隻留下一點肩膀和仙鶴般颀長的脖頸,承接着散了滿背的長發。
聽到聲響,楚逾白明顯沒想到,驟然轉了過來。
像受驚的小鹿。
水汽騰騰中,他神色慌張,臉頰蒸得微微泛紅,睫羽顫動,身子抖了抖,落下水珠。很快,眼尾也紅了。
慕恒:“……”
他往日便知道楚逾白漂亮,卻沒想到能漂亮成這個樣子。
眼角落的那顆痣在蒸汽的沾染下愈發勾人,烏發垂如墨染,沾了幾縷濕透的在臉頰,同那抹紅輝映,再加上此刻褪去淩厲的眼眸,色氣已然攀升至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