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德沒理會她的推拒,直接擡手一抛,牛奶瓶穩穩落進她懷裡。
“本來今天是要出去找物資的,結果半路撿了你。”他聳聳肩,語氣随意,卻透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既然你能直視外面,明天就靠你給我‘把門’了。現在,喝掉它。”
餘鹿抿了抿唇,心知這是他的好意。她沒再推辭,隻是找來一個杯子,将牛奶倒出一半,認真推到布羅德面前。
“一人一半。”她擡頭,直視他的眼睛,“謝謝你救了我。”
布羅德盯着那半杯牛奶,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最終沒再說什麼,仰頭一飲而盡。
氣氛終于緩和下來。布羅德靠在沙發裡,目光落在餘鹿身上,忽然開口:“所以,你媽媽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餘鹿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
“我不知道。”她低聲回答,“媽媽每天都會出門,帶回食物,但從來沒說過外面發生了什麼……直到今天,她突然……”
她沒再說下去,但布羅德已經明白了。他沉吟片刻,忽然問:“她出門時,會遮住眼睛嗎?”
餘鹿一怔,仔細回想,母親似乎從未像其他人那樣用布條蒙眼。她搖搖頭。
布羅德的臉色沉了下來。
“那她可能早就被污染了。”他低聲說,“真正的‘傀儡’不需要遮眼,因為它們已經屬于‘外面’了。”
餘鹿皺眉:“‘傀儡’到底是什麼?是那些假裝求救、騙人開門的東西嗎?”
“一部分是。”布羅德冷笑,“有些會裝成正常人,混在幸存者裡,等你放松警惕時,突然拉開窗簾,讓所有人‘看見’……”
他的聲音驟然冷硬,指節捏得發白,像是被拖回了某個噩夢般的場景。
餘鹿沒追問,隻是輕聲問:“末日發生多久了?”
布羅德沉默了一會兒,目光渙散地望向天花闆。
“一年多了吧。”他的嗓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這麼長的話。
“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去了遊樂場。回家的路上,我老婆接到公司電話,半路下車趕回去加班……我和女兒繼續開車,結果路上遇到車禍,堵住了。”
——
陽光刺眼得反常,遊樂場的彩旗在熱風中獵獵作響。
布羅德抱着女兒艾米從旋轉木馬上下來,妻子麗莎的手機突然響了。
“工廠出了點狀況,我得回去一趟。”麗莎匆匆吻了吻艾米的額頭,“你們先回家,我晚點回來。”
布羅德記得自己當時還抱怨了一句:“周末還要加班,你們水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
麗莎的表情有些古怪,隻是微笑着搖搖頭:“……為了幸福。”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
回家的路上,廣播裡突然插播緊急新聞:“……克利夫蘭市中心出現多起自殺事件,請市民保持冷靜,暫時不要外出……”
布羅德皺了皺眉,正要換台,前方的車流突然急刹。
“爸爸,那些人怎麼了?”艾米趴在車窗上,指着人行道。
布羅德順着她的手指看去。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馬路中央,仰頭望着天空。他的嘴巴張得越來越大,嘴角撕裂到耳根,卻還在繼續向上咧開,露出猩紅的牙龈。
然後,他掏出了鋼筆,猛地紮進自己的眼球。
“别看!”布羅德一把捂住女兒艾米的眼睛,但是為時已晚。
——
布羅德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沙發上的裂口,聲音越來越低。
“我以為隻是普通的堵車,想繞路……結果路上的人突然瘋了似的往車上撞。我抱着女兒躲進一家便利店,從門縫裡看見……”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些人愣愣地站着,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自殺。”
——
尖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人們像被按下了某個開關,有的用領帶勒住自己的脖子,有的瘋狂地用頭撞擊櫥窗。
鮮血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空氣中彌漫着鐵鏽般的甜腥味。
布羅德猛打方向盤沖進一家便利店,用貨架堵住玻璃門。
從縫隙裡,他看到更多的人停下腳步,齊刷刷地擡頭。
他們的瞳孔在接觸到天空的瞬間,變成了渾濁的灰色。
“爸爸,我害怕……”艾米在他懷裡發抖。
“噓,閉上眼睛,數到一百。”他脫下外套蒙住女兒的頭,自己的心髒卻快要撞破胸腔。
——
“……等我們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布羅德的聲音把餘鹿拉回現實,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些沒來得及閉眼的人,要麼當場自殺,要麼……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餘鹿輕聲問:“另一種東西?”
“它們會模仿人類的行為,但眼裡已經沒有‘人’該有的東西了。”
布羅德指了指地上傀儡女人的屍體,“就像這樣,隻剩下殺戮的本能。”
房間裡一時陷入沉默。
布羅德突然笑了一下,那笑聲幹澀得像砂紙摩擦:“我老婆在水廠工作,其實之前我就應該有所察覺了,有,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麗莎就變得有些奇怪。”
餘鹿猛地擡頭:“水廠?”
“嗯。”布羅德的目光落在天花闆上,“我以為是她工作太累,想讓她辭去水廠的工作,可她卻不肯,不停說着要為幸福奮鬥之類奇怪的話。”
最開始被污染的源頭?
水廠?
餘鹿攥緊了藥盒,線索像雜亂的線團讓她無從入手,她看着對面的布羅德,“布羅德……你覺得導緻這一切的會是什麼呢?”
布!羅德癱在沙發上,仰頭望着漆黑的天花闆。
“是因為神嗎?”
餘鹿詫異的看過去,她沒想到布羅德是有神論者。
他喃喃道,“如果這世界真的有神,那祂一定恨極了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