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鹿跟在儀身後,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
腳下的泥土松軟潮濕,每走一步都會留下淺淺的腳印,但是餘鹿卻注意到,儀的腳印卻幾乎看不到,輕的像一陣風。
"儀,我們這是要把這些送去哪裡?"餘鹿輕聲問道,目光掃過竹籃裡的海靈果和曬幹的魚。
"給阿姆們。"儀頭也不回地回答,聲音比平時低沉了許多,帶着一種近乎本能的嚴肅,"她們……不能再動了,所以要照顧她們。"
不能再動了?
餘鹿心裡浮起一絲寒意,但并未多問。她默默跟上,更加仔細地觀察着四周。
村落邊緣的木屋比中心區域的更加破舊,荒涼。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甜膩的腐爛水果混合着濃重的海腥鹹澀。
儀在一座低矮的木屋前停下,動作變得格外輕緩,她輕輕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屋内光線昏暗,一股陳腐的、帶着泥土和某種奇特甜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木屋中央,一把簡陋的木凳上,坐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她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動不動。
餘鹿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老婦人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被水泡發後又風幹的皮革。
她的眼睛渾濁無神,瞳孔幾乎和眼白融為一體,而最詭異的是。
她的胸口沒有起伏。
沒有呼吸。
儀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平靜得可怕。她像完成一項例行儀式般,安靜地走到老人身邊,從竹籃裡取出一顆飽滿的海靈果。
鋒利的貝殼在她手中閃過一道冷光,熟練地将果實切開。
果肉滲出淡藍色的汁液,滴落在老人的衣襟上,卻并未留下任何痕迹,仿佛被吸收了一般。
儀将切好的果塊遞到老婦人嘴邊,老人的下颌微微張開,任由儀将果肉塞進去。
她沒有咀嚼,隻是喉嚨微微一動,像是直接将果肉吞進了胃裡。
整個過程中,儀沒有說一句話,老婦人也毫無反應,屋内隻有貝殼切開果肉的細微聲響
餘鹿的指尖一片冰涼,一股寒意順着脊椎迅速爬升。
喂食結束,儀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她徑直走向下一間木屋。
第二間,第三間……
儀重複着相同的動作,沉默地切開果實,沉默地喂食。
每一間木屋裡都坐着一位老人,她們無一例外等待着儀的“照料”。
餘鹿站在門口,沉默的看着這一幕幕。
直到最後一間木屋。
推開門時,一股更濃郁的陳腐氣味湧出。餘鹿的目光瞬間凝固,瞳孔驟然收縮。
屋内坐着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他的皮膚幾乎完全幹枯,緊貼在骨頭上,像是一具風幹的屍體。
但與其他老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睜着的。
并且,在餘鹿踏入屋内的瞬間,他的眼珠緩緩轉動,鎖定了她。
儀依舊沉默地切着海靈果,但這一次,老者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餘鹿身上。
那種注視不像是活人的好奇或警惕,更像是某種被動的感知,
就好像……他的眼睛隻是接收信息的工具。
餘鹿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強忍着才沒有後退一步。
當儀完成喂食,關上最後一間木屋的門時,外面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許多,但那份寒意卻已深深烙印在餘鹿心底。
回程的路上,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餘鹿看着前方帶路的儀那單薄的背影,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儀……為什麼……你剛才,都不和他們說話?”。
儀的腳步微微一頓,側過頭看向餘鹿,眼神中帶着一絲困惑,仿佛這個問題很奇怪。
"因為……他們已經聽不見了呀。"她輕聲回答,語氣平靜得近乎天真,"他們的聲音都回到神靈那裡去了,現在隻需要照顧身體,直到下一次蘇醒。"
聲音回到神靈那裡?
下一次蘇醒?
餘鹿的喉嚨發緊。腦海中瘋狂閃現着那些“老人”空洞的眼神和靜止的胸膛。
所有的線索轟然炸開!
他們不是病了。
他們……早就死了!
而儀,還有這個詭異的歸鄉島,正在用海靈果,“喂養”着這些不知死去了多久的……屍體!
巨大的荒謬感瞬間攫住了餘鹿,她裝作若無其事的點頭,心底卻湧上不安。
儀表現得如此自然,是因為她真的單純到不覺得異常,還是故意帶她去看這些,試探她的反應?
……
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回到了村落中心。
走在前面的儀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沅姐姐,你沒事吧?"儀歪着頭,目光落在餘鹿蒼白的臉上,"怎麼看起來很不好?"
餘鹿下意識摸了摸額頭,指尖觸到一層細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