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工匠、藝術家、魔法師們構築了白城的一切,讓它變成塵世間最好的居所,層樓高聳,門窗敝廊參差羅列,各處都有樓道與廊柱連接,宛若迷宮。女祭司輕車熟路,在華麗而鮮豔的三面牆繪包圍中,帶她走向廣場。
廣場上伫立着高大的七元素雕像,它被奇異的噴泉所環繞,鑲嵌的金條在永不落的白晝下閃閃發光。再往前走,兩座巨大的雕像組成拱門,那是天上父星母星的塵世形象,他們兩個共同舉着桂花枝,母星向樹枝吹氣,被她微風拂過的樹枝上開滿金燦燦的桂花。
神聖天獸做出飛騰的姿勢,以一角之力舉起太陽;亞摩斯架着車在海浪間沖刺,水中精靈為他開出道路;班奈特拿着火把與石鎬探索礦洞;西爾維的紡錘閃閃發光……他們把塵世間所有偉大的作品全搜羅進這個小小的城市,但沒有人為此停留,在他們眼中,藝術不是給每個人欣賞的,而是獻給神的。
露西亞跟随女祭司繼續向内城走,她們行過寬闊的梯道,穿越一道折疊門扇和繁複的柱廊,才終于看見内城開滿輕羽花的廣場,空氣中,紛飛的白色絨絮不是雪,而是輕羽花飄落的瓣。
衛城、外城、内城,都是巴别塔的組成部分,是巴别塔的一二三層,分别用于供靈魂休憩、供神職人員生活、禱告與祝聖,而到第四層,外圍是大祭司與群星對話的地方,穿過鐵制的大門,則是試煉靈魂之所。
推開雕刻百合與玫瑰的偏門,露西亞的靈魂感到久違的溫暖。從天井照進的陽光被分割成七種顔色,落在雪白的地闆上,明明滅滅的灰塵在空中漂浮,久久不落下。
在大殿深處,繪着三神殿神使的牆下,有兩人相對而立,他們仿佛交談,卻也靜默,若不是他們還有呼吸,露西亞會把他們看做哪位藝術家制作的雕像。
走近看,她才發現右邊那人長着肥碩的鹿耳,長長的藍色頭發編成辮子垂至野獸的腳踝,兩隻彎曲的蹄子有力地杵在地上,金色腳鍊上挂着一株新鮮的香草。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特殊,穿着露出胳膊和腿的輕薄衣物,在每個人都穿得嚴嚴實實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女祭司對左邊的男性屈膝行禮,又看着右邊的女性獸人,并食指與中指點點唇,說:“大人們,露西亞·戴維德已經來了。”
“麻煩您了。”女性獸人同樣用手指點點嘴唇才說。
而人類祭司更為冷淡,隻揮手示意,“退下吧。”
露西亞覺得,要說六芒星神殿的選址有何不好,那就是在最冷的北方。在這裡的人們,皮膚是冷的,語氣也是冷的。
還是女性獸人先開口說話,她嘴邊有微笑的晨曦,“您好。”
露西亞忙提起裙擺行屈膝禮:“您好,我是露西亞·戴維德。”
祭司無視她們的對話,對獸人說:“她是去年11月來衛城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多謝您。”
“那麼我就先行告退了,二位請便。”祭司對獸人點點頭,兀自離開。他的衣擺和寬大的袖子有節奏地抖動,被光與影勾勒。
女性獸人收回目光,看向露西亞,“露西亞,我這次來六芒星神殿,是因為獸人的神使抛下喻言,希望能夠見你一面。”
“神使本人見我,我做錯過什麼嗎?”露西亞在腦海中思考,她是否有哪個祖先參與過侵略獸人族的戰争,或者是不是因剛才她不小心想到一個地獄笑話。
獸人嘴角的微笑更濃,“并非如此。我來這裡,是為了幫你解決問題。”
“什麼問題?”露西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獸人于是說:“在一片空虛中無所事事,言語無法成句,感受無法落實,視線因雪盲目的問題。”
露西亞覺得自己整個都為之一振,她待在這裡要發毛了。但她警惕地說:“不會是讓我換個地方種蘑菇吧?”
“不會不會。”獸人說,“更加具體的信息我也不知道,祂會親自向你說明的。我猜是和以往一樣吧。”
以往一樣?在露西亞讀到的故事裡,就是傳說中那棵能夠預示未來無限可能的白樹長了病瘤,神使無法入世将其剔除,隻好委托人來協助。
這種機會少之又少。誰都想成為天選之人,但不是誰都有能力擔此重任。
“不不不,我做不到的。”露西亞即刻否定。
“在命運到來之前,誰也無法做到。”獸人說,“露西亞,不要即刻否定自己的力量。”
“不,不是我在否定,而是……”她可沒聽說過有人會平白無故成為白樹的剪枝者,她隻是死了而已。
獸人使者會心一笑,“如果你不想這麼早做出決定,可以一直留在神殿裡,綠洲可比雪原有生機多了。”
“真的嗎,我可以待在時鐘神殿?傳說中那個坐落于水中,卻建立于天上,在永不幹涸的水中的地方?”
“你對時鐘神殿的了解不少。正是這樣一個地方,在那裡,可以獲得内心的平靜,知曉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要去!”既然選項不止一個,她當然要去瞧瞧,可以的話,她盤算着有機會再去一趟生靈神殿。
“當然沒問題。”獸人使者拿出一個通體純黑的盒子,它仿佛見不到底的深淵,緊緊攢住人的視線。露西亞覺得,她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了。
獸人打開盒子,指示道:“請将手放進盒子裡。”
她果真被深淵吸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