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葵和柳燼又說了些什麼,全都從她耳邊滑走,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吃飽。我要回去了。”唐硯青站起來,徑直走出餐廳。
身後響起鞋跟叩擊地面的腳步聲。
唐硯青應該要再走快一些,但她怕柳燼會摔倒。
她隻是在心裡偷偷地歎了口氣,放任腳步聲越來越近。
柳燼在走廊追上她。
“阿青,我做了些點心,你帶回去吃吧。”
唐硯青轉過身,看見柳燼手裡的紫檀食盒。
廚房的窗戶瀉出一條暖光,落在女人修長的胳膊上,從腕骨一寸寸向上攀爬,消失在皮膚和袖口的交界處。
“我不愛吃甜食……你留着吃吧。”唐硯青一心拒絕。
“我知道你今天要回來,特地給你做的。”
柳燼又朝她靠近半步,将食盒遞到她手邊。
唐硯青還是沒有接。
柳燼幾乎嵌入她懷中,她再一次聞清女人身上的異香,連體溫也彼此觸碰。風再猖狂幾分,就能将她們的發絲織在一起,打出纏結。
她們明明隔得這麼近。
柳燼一定能聽到,她的心跳如何震動着稀薄的空氣,如何顫抖,如何浮想。
“……不用專門給我做東西。”唐硯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鎮定。“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她的手指卻在進攻。
搭上食盒提手,一寸一寸,滑過冰涼邊沿,終于在漫長路徑的盡頭,觸碰到柳燼的指尖。
溫暖的,柔軟的,柳姨的指尖。
但那觸感并未停留。
柳燼抽走了手,臉上仍是滴水不漏的妥帖笑容。
“天黑了,路上慢些。”
可唐硯青分明從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看到一刹那措手不及的慌亂。
走廊被傍晚的昏黑浸透。柳燼的背影隻剩灰白輪廓,留下唐硯青一個人驚魂未定。
她第一次看到柳燼的破綻。
被她握在掌心的木料,還殘留着另一個人的溫熱。
……柳燼又是怎麼想她的呢?
唐硯青把車騎向沿河的小路,讓晚風和夜色,吹散心頭躁動。
轉彎的一瞬間,車燈晃過九碾河的河面,隐隐綽綽,照出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唐硯青放慢車速,扭頭又看了一眼——
河裡真的有人。
“喂!快停下!”唐硯青大喊。
她捏死刹車,将摩托随手扔在路邊草叢,從河邊的樓梯狂奔下去,沖進冰冷河水。
好在今天水流不算湍急。唐硯青泡在及胸深的河水裡,踩着淤泥往前走了幾十步,好不容易才拉住那個走向河心的姑娘。
“别做傻事了,快上去!”
自尋短見的女孩大哭着,試圖掙開她的手。“你别管我,讓我去死吧!”
“你在說什麼瘋話!”唐硯青吼她。“你連死都不怕,這個世界上還特麼有什麼比死更可怕的事嗎!”
趁女孩動搖的片刻,唐硯青攔腰摟着她,用盡全力把她往回拽。
拉扯好幾輪,她們終于上了岸。
兩個濕透的人坐在路邊,等警察趕來。
女孩抽噎着講起自己的故事。
“明明是她帶我走上這條路的,她明明說過,會一輩子愛我……現在又說我年紀太小,說我不會愛人,是我一廂情願……她憑什麼可以這麼對我,憑什麼……”
唐硯青聽不下去。
“那你更得好好活着。不然你白活這麼多年,到死都不知道,有個真心愛你的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女孩似乎被她戳破痛處,抱着膝蓋嚎啕大哭,但再也沒有提起那個辜負她的女人。
好不容易回到家,唐硯青吹幹頭發,打開食盒,裡頭的點心已經摔得支離破碎,殘骸混在一起,五顔六色的一盆。
唯獨用保溫杯裝的梅子釀,仍舊完好無損。
她就着酒,一勺一勺,咽下那些甜蜜的碎片,想起路燈下女孩泣不成聲的臉。
她很少這樣痛恨她的年紀。
……如果她再虛長幾歲,是不是可以離柳燼更近一點。
唐硯青喝光了杯子裡所有的酒。
那天夜裡,她夢到她們相識的第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