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鋒一轉:“但你還算有點用,勉強也聽話。”
此去萬裡,離京更是險中之險之舉,但‘長公主’這層皮夏荇總不能穿着太久。
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長公主’一勾紅唇。
“所以,本宮暫時還不會讓你死,希望你也聰明點,别把自己弄死了。”
她的影子投在暗紋地磚上,拉得很長。
許竹影輕笑,如同輕輕蕩開水面波紋的春風與柳枝:“殿下這算承諾嗎?”
夏荇沒說話,隻是轉過頭去,靜靜地看着雕花窗上的梨花影子。
有的時候,沒有否認反而就是另一種默認。
“如果是的話,”許竹影聽着燈花爆開的稀碎聲音,緩慢地勾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許竹影,謝長公主殿下賞識。”
屋外,月亮才剛剛升上林稍。
……
與許竹影那沒啥人的幽靜小方不同,春居院自建好以來,作為公主居處,一直是長公主府上最熱鬧、人也最多的地方。
隻是夏荇特地将大部分人都打發出去後,少了往日各處隐隐傳來的玩笑聲,空曠得有些駭人。
“殿下可總算是回來了。”
侍女放下手中縫到一半的鞋底,忙不急招呼留在裡頭的人也出來迎接。
她拍着心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道:“太後娘娘方才差人偷偷來話,說給殿下備了些路上的東西,叫我們半個時辰後與殿下去側門那等着,要是殿下再晚些回來,奴才都想去敲雲花閣的門了。”
“霧月,”夏荇接過她特意溫着的一小碗肉粥,邊喝邊問,“院裡的物件都可打點好了?”
蒸騰而起的熱氣萦繞在不大的小桌,上頭原本的精緻擺件全都被收了起來,取之而代的侍女随手撿的一個竹筒,桃花枝喝足了水,頂上冒出尖尖的一點葉片。
“她今夜嚷嚷着什麼不舒服,可叫我收拾到了現在。”
另一位侍女空雲從屏風後面繞出來,懷中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制盒子,要放進邊上的最後一隻妝匣裡。
大抵是活幹多了嫌熱,她将短打布衣的袖子全撩了上去,露着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控訴道:“平時都是一大群人分着幹,殿下不肯帶小的走,好歹也先等活都幹完了,時間緊,又就剩我們倆個,神仙來了也得叫幹不完。”
'長公主'不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斜瞪她一眼。
空雲将頭埋到盒子後,又突然變得很忙了起來,轉身去打點剩下的一點七零八碎。
夏荇慢吞吞地喝完那一小鍋粥,又換下肩上許竹影那件被露水沾濕的外袍,待渾身都裹得密不透風後,終于在霧月的催促聲裡出了門。
就綜合考慮來說,這倆位皆是出生民間人家,與長公主生前沒那麼多的接觸,又到了嫁人的年紀,放出去了無非也是被家中父兄再賣上一遍價錢。
左右現下也沒個更好的出路,夏荇幹脆留了下來當個幫手。
霧月也是這半月來才到這位主子跟前伺候,雖然常被無視,但好歹沒受過傳言中的皮肉之苦,故還對‘長公主’始終畏懼不太起來。
趁着這次倆人獨處的機會,她興沖沖地與夏荇閑聊道:“殿下,奴才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京城外頭的風光。”
大恒如今各地的官員都在粉飾太平,一年送上來的政績裡摻的水分擠擠就能扛旱,哪怕夏荇還有自己的消息門路,對于西南目前的情況也不得不捏把汗。
夏荇聽出她話裡藏不住的向往,給霧月潑了盆冷水:“聽說西南邊境外頭的異族老是要到大恒來打秋風,也不知道那謝家守不守得住。”
‘長公主’步子輕巧地踩着團團花影,語氣裡滿滿都是抑制不住的嫌棄:“本宮可不想幫着他們管事。”
霧月讪讪地笑,把嘴邊的話又咽回肚子裡。
她們殿下這全京城都知道的水平,估計也沒人會昏了頭叫她管事吧。
“母妃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大白天送的。”
'長公主'看着步道末那扇已經半開的側門,迎着火光打了個懶洋洋的哈切。
“殿下,”守在門邊的公公谄媚地笑,還沒等夏荇走近就開始晃手中那張長長的單子。
他招呼下人繼續将那些個大箱子往長公主府裡擡,自己湊到夏荇跟前,小聲解釋道:“陛下之前都不肯讓娘娘送東西,是今夜得了個皇子才松的口,故來的匆忙了些。”
雖然來的時間點不太對勁,但就那些黑壓壓的箱子來看,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備好的數量。
“還有這個,”公公搓搓手,又從箱子後頭拎出來個瘦條條的小孩,“娘娘好說歹說也勸不住的小宮女。”
夏荇沒搞懂這是個什麼情況,遲疑道:“這?”
那小孩在火光下繃着一張冷酷的臉,“撲通——”一聲,誰也沒預料到地直直跪在了粗糙不平的波浪紋地磚上。
霧月站得外頭,手還沒來得及把她拉起來,小宮女先徑直對着夏荇磕了一個響頭。
“殿下,”脆生生的童聲裡帶着哭腔,“求殿下帶奴婢一起走!奴婢願給殿下當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