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夏荇沒覺得這場交易吃虧在哪。
用一個遲早要解決掉的表面身份,換許竹影接着盡職盡責當牛做馬。
不僅能擋下來他偷偷作妖,甚至還能倆頭的零碎活都派給他幹。
簡直血賺。
“許公子倒是不必如何處心積慮當好面首,”夏荇淡淡地偏過頭,對上與許竹影的視線,“隻要在西南時,幫忙做些事情就夠了。”
袖口的瑪瑙珠串系着長長的墜子,水滴形的紅玉垂在空中,随着她的走動一搖一擺。
“等到西南情形穩定下來。”
夏荇擦過許竹影的右肩,丢下最後一句話:“我們就來聊聊長公主的事情。”
保證什麼漏洞百出的方案都能順利進行。
夏荇的身影轉入屏風,素色逐漸消失在木雕的镂空之後。
許竹影站在原位,腦中不斷地回味着夏荇方才所作出的承諾。
這件事居然如此沒有難度嗎?能叫她不假思索就答應。
是不是虧了?
玉蘭花樹上的月亮被遠方飄來的雲徹底遮住,孩童哭聲隐約響在一片晦暗的小城。
向東流去的江水卷走漁家還未熄滅的幾點星火,蘆葦卷起洶湧的浪。
夜風還在不住地撞着窗戶。
……
“那風可着實給我吓了一跳,”喜言拿着比她臉還大的蒲扇,邊給藥爐送風邊與空雲抱怨道,“草葉間突然傳出這麼一陣動靜,我還以為是蛇來了!”
難聞的藥味與濃煙一同猛然擴散出來,熏得她咳嗽倆下,雙眼紅紅地看着靠在一邊樹下的‘長公主’。
現下是他們趕路的第四月,她家公主本就脆弱的身體到了苗疆的群山高原,一天折騰三回還打不住。
許竹影提着新從溪邊提來的一桶水,擱在夏荇腿邊。
霧月撈出一勺,仔細浸透手上夏荇剛換下來的絲帕。
“殿下,”她摸摸膝上人滾燙的額頭,問道,“好些了嗎?再等一刻鐘就又要啟程了,現在想不想喝藥?”
這地界離主城還有一大段的路,又地形開闊格外容易被南安人盯上,萬萬不可停留過久。
賀閑風行軍公事公辦,集合号到點就吹,一旦落在後面誰也說不好會不會被盯上。
夏荇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弱弱地“嗯”出個短音,抓着霧月冰涼的手不讓她拿開。
許竹影往下拉了拉頭上的鬥笠,不去看面前的兩人,牙莫名有點發酸。
喜言瞄到霧月的手勢,麻溜地将壺中剛好小半碗的藥湯倒出,幾個碗來回地倒騰降溫。
那幾種草藥混在一起的威力實在太過駭人,夏荇遠遠嗅見,掙紮着從霧月腿上坐起。
她轉而靠在杉木樹幹上,低頭合眼一動不動。
空雲翻箱倒櫃找出的幾隻輕便發飾被光影一晃,碎寶石閃成蝴蝶的形狀。
不想喝不想喝不想喝不想喝……
夏荇蜷縮得更明顯了一些。
“殿下,”霧月接過喜言手中的藥盤,好笑道,“不苦的。”
許竹影從袖中掏出走時蘆娘強行塞的一包幹梅脯,也遞到夏荇面前。
看大小,估計裡面内容物也所剩無幾。
叫一個不愛吃藥的現代人喝中藥是否太強人所難了點。
夏荇扶額,聞着這熟悉的味道,喉嚨裡便似乎又有了被腥氣與酸苦灌滿的感覺。
更别提還是這麼難喝的。
'長公主'對着那碗藥扭過臉去。
“放那兒吧,”聲音格外得郁悶,“本宮過會兒就喝。”
先把胃中昨晚喝的消下去再說。
合抱就得來三四個人都不止的杉木樹蔭尺幅驚人,微風吹過去,給夏荇迷糊的腦子注入一絲清涼。
肩頭恰好被隻膽大的鳥挑中落點,她轉回來端起碗,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地開始吞藥。
“說來也是奇怪,”霧月接着忙活那倆塊絲帕,随口道,“殿下之前喝藥好像沒這麼大反應的,就江南回來之後是能不碰就不碰。”
她當時也就是聽在春居院前頭伺候的姐姐妹妹們提了一嘴,什麼殿下小時候明明是個藥罐子,喝起來别說現在熬的這點,再來三貼也能面不改色咽下去。
從她指尖淌下的水珠落入岩石縫中的旺盛苔藓,夏荇喝藥的動作一頓,差點沒被那口水嗆死。
霧月沒想那麼多,自顧自地接下去道:“可能是落水的緣由吧,話本裡不都這麼寫?鬼門關走了一遭就性情大變,殿下這都還算好的。”
‘長公主’喝完湯藥,苦得連教訓霧月的力氣都沒有,含着梅幹瞪她倆眼。
“那殿下對驸馬爺的态度倒是始終如一。”許竹影玩笑道。
他潑幹淨桶中剩下的水,抓着提邊的手背爬滿凸出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