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着糕點的圓形竹罩扣在矮桌,遠遠望去竟然如同年夜飯上,松鼠鳜魚被花刀寬油炸出來的紋路。
窗外,高過的石榴樹枝葉搖晃。
夏荇端着茶杯探出身,本意打算放空腦子看看遠山,誰料在小樓門前的空地上意外瞥見道身影。
壩山内的栽種可謂胡亂一通,仗着陽光好降水足,植物長得好而東種幾片西種一群,在樓上看下去,隻覺得誤入了誰不小心打翻的炫彩花毯。
同樣早起的許竹影站在薔薇花牆前,拿從院外樹林裡撿來的枯樹枝當劍晨練。
綠蔭遮擋,衣袍翻飛,銀飾竹葉在花裡胡哨的招式間滑成炫白的流光。
許竹影收尾翻手停頓,枝條恰好穩穩地接住片剛飄下來的石榴葉。
滿地落葉間出現了個空蕩蕩的圓形。
許小白臉站在圓心,準确無誤地擡起頭,隔着層層碎葉沖她問好:“理事,早。”
薄薄的一層肌肉充血鼓起,太陽用一道白金色勾勒出逆着天光的人影輪廓。
看不懂,但似乎舞得還算不錯。
夏荇單手隻着頭,回他:“早。”
就是眼睛實在太尖。
“理事昨夜飲了酒,”許竹影丢開樹枝朝回走,撿起點醫師的責任感問她,“可還有什麼不舒服?”
夏荇并不答話,指間撥弄快要長到屋内的藤花,岔開話題道:“許公子方才那套劍舞得漂亮,可是跟什麼江湖上的有名人士學過?”
還能有心思打聽,看來是舒服了。
許竹影掃開草葉,在台階上坐下與她閑聊:“江湖人士倒也算不上,隻是醫師身份特殊,為了防止某些病人加害,不得不學點東西防身。”
當時還住在京城,各地能人異士最彙聚的地界,慕名前來找許竹影他娘治病的病人付不起藥錢診金,就會選擇教那倆個還沒大人膝蓋高的蘿蔔丁點招數。
什麼将領什麼乞丐,學得頗雜,從武學正統到下三路手段都有,用起來倒是融會貫通效果不菲、揍人能揍得對面嗷嗷叫。
原來古代也得防醫鬧嗎……
夏荇聽完,短暫地沉默了幾秒。
許竹影自己也靠在籬笆上笑。
他擡手指向遠方的山尖尖,狀似無意提起地道:“東邊似乎早早就有了人過去,是和理事昨晚與謝将軍聊的内容有關?”
許醫師能被帶上,完全是怕瘟疫有啥變故,沒控制住時好控場。
現下
繡着恒字的軍旗随着話語唰然倒地,青煙直上,随着驚起的飛鳥飄向河對面的密林。
好像快到時辰了。
夏荇來到古代足足半年,總算學會如何依據天色判斷時間。
她看向還樹立在壩山中央的最後一面旗幟,沉聲道:“許公子自己随便猜測,隻要嘴巴夠嚴便可。”
無論是準備演練還是準備撤離,演武場的動靜從昨夜談判結束後就沒停止過鬧騰。
“那理事盡管放心,”許竹影得了話,拿出種你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搞事的态度保證,“畢竟我們之前不是還有個合作?”
夏荇:“許公子還記得就行……”
雖然許竹影目前确實沒搗鼓亂,但總覺得這人沒表面那麼老實。
壩山所囤精兵數目兩萬,是謝家百年培育,設置在關轄樞紐的易守難攻之地,對于抗擊南安最應以為傲的底牌。
若非‘長公主’無意發現範元安的陰謀詭計,謝夫人早早派人秘密提醒壩山收屍焚鳥、燒水煮藥,當下怕不是瘟疫橫行、隻能幹等範元安輕輕松松破關。
但現下據密探所報,範元安半點未聽聞瘟疫已解之事,還坐在自己的美人堆裡醉生夢死,等着壩山扛不住瘟疫與軍情圖洩露的雙層壓力撤退。
于此,将計就計可成。
還在府城之時,夏荇就和杜雁秋讨論過這件事。
敵人意圖進來,那就讓他們進。
壩山三面圍山背後靠水,範元安兵馬人數不夠,自然無法探明全部山間與小路,隻能随便派幾個人去随便看看,大緻确認沒有什麼異樣便回來複命。
隻要表面撤離後按兵不動,放出足夠的虛弱信号告訴範元安瘟疫沒有問題,等修整完畢全副武裝的壩山軍從背後摸上來,殺光壩山内的南安人就跟玩兒一樣。
清晨的微風實在是太過舒服,夏荇趴在窗框上思考,忍不住打了個懶洋洋的哈切。
真好啊,也算對這個莫名其妙就來了的古代世界做點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