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主将昨夜開完會回來,就叫夫人給撸下來啦!”
“還叫黑猴子主将呢?就是純屬他活該,平日裡那麼橫的報應來了!居然還敢質疑咱小将軍不能領軍,夫人不撸他撸誰?”
“撸得好啊撸得好,當個主将眼睛快長到腦門頂上去了,大家夥早看他不順眼了……”
黃昏,圍在樹蔭下大口扒拉晚飯的西南士兵嘀嘀咕咕。
前段時間老天怕是把寄存的雨都下光了,這幾日的日頭都毒辣地很,燥熱的風過去,井水都淺了一半。
野草枯黃,知道最多的那位高居輿論中心,一揮用樹枝折的筷子,痛斥兄弟的流言:“瓜皮,沒見過小将軍用劍就别瞎說!比那黑猴子穩多了!”
神情比當街說書的講得還認真。
“可小将軍目前還沒打過這麼大的仗……”
“嘿你敢質疑我,”見有人還不信,他當一下放了竹碗,撸起袖子就要掰扯。
那邊留了心思放哨的人狠狠拉他胳膊,大聲提醒道:“将,将軍!”
一群吵鴨子瞬間全閉了嘴,慌裡慌張地站起身。
順着手指的方向瞧瞧撇過去,謝初時懷中抱着個長條條的木盒子,正從他們旁邊的樹底小路裡鑽出來。
“将軍好!”
“好,吃飯呢,”紅衣覆指的少年将軍淡淡地和他們點頭示意,視線掃過地上幾個油都被刮幹淨碗,問道,“吃得飽嗎?現在有錢了,吃不飽再去要。”
被推出了來答話的士兵撓撓頭,笑道:“嘿嘿嘿飽了将軍。”
“飽了就行,撫恤金也快被理事和娘算出來了,記得都領了給家裡帶回去。”謝初時将懷裡要滑落的長條盒又往上托了托,重新抱穩後撥開面前的芭蕉葉,不顧他們的鬼叫走了。
用發帶高高束起的馬尾落在細腰下一點的位置,發尾略尖,随主人的走動晃啊晃。
“你們說,”士兵們站直了目送她走離開,實在沒忍住,确認人走遠了又開始八卦,“将軍懷裡抱的是啥啊,瞧着那麼大一個……”
是火器。
手腕被銀扣箍緊,謝初時環抱的手臂緊貼盒面,汗水無意識打濕了衣裳。
鮮紅的顔色跳動為剛剛點起的燭火。
剛洗了身子的夏理事坐在官帽椅裡,輕輕打開桌上用了七八道法子加密的盒子。
簡樸的木盒露出内心,裡面還套着個怎麼摔都摔不壞的鐵盒子。
屋外還有人在急匆匆地走動,她平日裡或盤或編的長發懶洋洋地披散下來,将眉眼輪廓襯得更加潔淨柔和。
然後這位模樣如同神山杜鵑的理事摸出裡頭的殺器,介紹起具體功能來那叫一個熟練。
宛如她才是真正的設計者。
“既然身為理事,熟悉會中每一件做出來的東西不是本職嗎?”夏荇輕笑,覺得她的當時震驚壓根不算事情。
笑完,夏理事拍拍小謝将軍的肩,賣力推銷道:“上戰場的時候帶着它吧,既然他們覺得你是靠着家世,那就證明給他們看——”
燭花輕微炸開。
話語落下,夏荇認真地注視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裡全是堅定。
“女人打仗可一點都不比男的差。”
女人打仗可一點都不比男的差。
謝初時心中默念這句真理,投在謝府石牆上的身影修長高挑,如同雌鷹般偉岸雄壯。
她抄了點近路,拐進軍營簡陋的大門。
火紅色在樓下一閃而過。
“木蘭今天好像特别亢奮。”
杜雁秋帶人算賬算得有些不知天地為何物了,和夏荇從冊本堆裡鑽出來,倆人邊揉手腕邊眺望窗外頭的風景,
結果剛好撞到自己閨女跑着去帶人巡視的這一幕。
坐在後頭矮塌上吃茶點的女先生也瞥見了剛剛驚鴻過影般的人,一句‘小姐’還沒到嘴邊就換了别的稱呼。
“小将軍也高興終于能上場立功了吧,外頭的流言傳成那樣,”她推推旁邊姐妹的手肘,歪頭笑道,“這一仗打完可就是真的将軍咯,不用再添個小字哄她了。”
貼着她坐的人正閉着眼休息,純靠記憶在慢慢地撥算盤核對數字。
被手油盤得發亮的胡桃木算珠“啪”一聲撞在中梁,女先生慢慢掀起眼皮,架在鼻梁上的單框眼鏡反出道光。
她無奈地把對方推過來的手推了回去,敷衍道:“嗯,吃飽了就來幫忙。”
對方耍無賴:“姐姐你再核對會兒嗎我真算累了……”
桌上摞得比人還高的賬本旁,一大壺茉莉綠茶泡得香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