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興奮的高聲喊話還在繼續。
“哦?”杜雁秋的細眉在火光下微微擰起。
她身子前傾了些,唇角勾出個興趣正濃的笑,擡起眼緩緩道:“要不是木蘭晚出生了幾年,現在府城主将的位置是誰可說不準。”
被她柔和的笑盯着,青年将領的額頭滑下豆大的汗。
“可謝小姐是個姑娘,侯爺和夫人樂意寵她也得有個限度,”他堅持意見憤憤不平,“女人家如同喜主管那樣在壩山前線打打後勤就夠了,怎麼可以真得帶兵上戰場打仗?南安人會笑話我們的——”
夏荇實在是聽不下去,打斷他道:“仗打輸了才丢人。”
謝初時坐在夏理事坐手邊,埋頭吃飯的動作老早停了,抱起劍用圓溜溜的眼睛瞪人。
當下不是能和對方動手的時候,防備範元安偷襲的安排必須盡快落地。
謝初時用目光丈量争得臉紅脖子粗的将領,暗暗記賬:
等揍完範元安再揍這個家夥。
主将古裡古怪地看向夏荇,嗆道:“理事,末将承認你很了不起,但商人那套抱團取暖的伎倆可不能搬到戰場……”
這是以為她是非不明急于立威,看謝初時是個女人要拉幫結派呢。
“我若真想背後搞動作,”夏荇搖搖頭,坐在椅子裡回望他,“你壓根沒在這吵的機會。”
明明是矮一截的高度,卻硬生生靠氣勢把輕蔑撥了回去。
目前合作達成,不僅糧草即将被春風會全面接管,軍隊的最高調動權其實也在她手裡。
夏荇硬要用誰,一句話的事罷了。
夏理事安然地拍拍謝初時緊緊握着劍的手。
她沒客氣:“而且主将一個勁抓着木蘭的女兒身說事,是也自知其實才華沒有姑娘家高,隻能拿倫理道德來發難嗎?”
“你,你!”
主将說不過她但氣炸了,重重地一拍桌面站起身,要和好整以暇端坐着的夏荇對峙。
紫陶磕在桌上。
杜雁秋罕見怒聲:“幹什麼,你坐下。”
“沒出息,”賀閑風吃完分給他的晚飯,抱着胸嗤笑,“這就急了。”
敵人随時可能回來,賀将軍着急回去安插人馬,稍微想了會便認下來夏荇的安排。
賀閑風點點輿圖,沖謝初時道:“守主門用不到六千人馬,謝姑娘不介意的話,我這邊可以撥一千五過去。”
京城來的前驸馬背景更深,得罪完人就大步走了:“讓主将大人自己抱着剩下的兵過去吧。”
主将遙望他遠去的背影,瞪大眼睛:“這事就這麼定了?”
語氣不可思議。
賀将軍不應該和他統一戰線嗎?
謝初時瞧他這模樣就好笑:“不然呢?主将總不會因為不滿安排,就撂挑子把南安人放進來吧?”
說完,她放下空蕩蕩的碗,飛快地追了出去,留下幾聲逐漸遠去的鈴铛響。
有權的上頭已經肯了,幹活的除了他都自己商量好了。
誰還有空和他在這裡扯皮。
夏荇撐着頭,想起剛剛無意看到的她挂在香囊袋邊的一串蝴蝶銀鈴,随手挖了勺浸滿醬汁的飯塞進嘴裡。
入口,味道詭異地不太對勁。
夏理事低頭,戳戳碗裡多出來的幾大塊辣牛肉。
紅的顔色都不太一樣。
杜雁秋給夏荇的杯子裡倒滿茶,無奈:“這孩子剛剛特意塞給你的,沒動過,缺心眼的,也沒想着你不吃辣。”
“沒事,”夏荇咕嘟咕嘟,“木蘭也是好心,夫人别說她了。”
其實拌拌飯也能吃。
……
賀閑風走到謝府正門,背後被侍從火急火燎地拍了拍提醒。
“将軍,謝姑娘……”
侍從話還沒蹦完,謝初時已經從後頭的小道繞到了他前頭,氣息還沒穩下來就笑盈盈地行禮感謝。
謝木蘭掏出個順手帶上的木盒,鞠躬再鞠躬:“多謝将軍願意分兵,給娘和理事省了好一番口舌。”
“不用,”賀閑風低頭看她滿臉的汗,叫侍從去把謝府的侍女請過來,“舉手之勞,賀某先前和謝姑娘同去雲湖尋找謝二兄,見過姑娘的本事,知道那黑杆杆純在胡說。”
主将本人酷愛用烈陽練兵訓練,遂把自己曬得也就像個黑炭條。
謝初時聞言一樂,也沒和他推搡,利落地把木盒放回袖子裡。
賀閑風擡腳要走,随即歪了歪頭,示意她跟上去兵營點人。
邁出院門,府城傍晚的空氣裡還留有燥熱。
被叫過來的倆個侍女圍在謝初時旁邊,熟練地拿着手帕給她擦汗。
芭蕉葉沉沉。
賀閑風瞥了眼還沒完全落下去的太陽,不知是被那明橙橙的顔色喚起了什麼回憶,感歎道:“而且,若單純看男女就論斷的話,哪來那麼多青史留名的女子。”
或者是想起了什麼人。
謝初時仔細揣摩,直覺他這句話的來頭不簡單,裝聾作啞道:“那将軍的觀念還蠻好的哈哈。”
“哦,這話不是我說的,”賀閑風想起故人,話裡的傷感和無奈壓都壓不住,“是殿下出嫁前和娘娘說的,在宮人嘴裡倒了幾遭傳到我耳朵裡,也不知原話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