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墜了下去,山城邊角的二層小樓燈火明亮。
青萍用手肘碰碰身邊人的臂彎,嚼着雞腿含糊不清地道:“嗚,他今天晚上傻樂什麼呢。”
飯也不吃光喝水,還一個勁地往窗外頭看。
外面不就是平平無奇的竹子嗎?還黑咕隆咚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道啊,”姑娘拿起塊裹了辣椒面的酥肉丢進嘴裡,猜測,“但是總覺得那模樣和懷春差不多……”
“哎你說的有道理。”
二人頭碰頭商量着哪個好吃,談話間,插在窗前花瓶裡的竹枝輕飄飄地落了片葉。
這抹濃綠的翠色在滿屋的熱鬧裡實在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它飛出去的時候,隻攜帶了許竹影情緒複雜的一眼。
竹葉要前往的地方名叫西南,那裡江流滾滾,山山而川,從溫熱潮濕的密林到皚皚覆雪的尖峰一應俱全。
它或許會在其中風景好的地方停下,又或者會就這麼飄蕩下去,繼續尋找這片土地上最為重要的那個人。
尋過簡樸大氣的侯爵府邸、尋過萬人埋骨的荒野戰場、尋過有過她痕迹的明月和鮮花。
最終落到心上人的窗前,送出葉片所寄托的心意才算完整。
“怎麼回事……”
早晨總是會将皮膚攏上層薄薄的柔光,夏荇坐在鏡子前盤好頭發,随手将昨夜落到妝匣裡的竹葉拿出查看。
這片葉子成功了。
……
竹葉被她撚在指間,上面還留着未幹的晶瑩露水。
光折過苗銀簪吊下三倆串碎珠流蘇,身後,用藍白紮染花布掖實的藤籃子裡飄出小鍋米線的香味。
“什麼,”花荷放下東西,也稀奇地上來看了看那葉子,推測道,“昨夜風大,窗和匣子都沒關好,不小心飄進來的吧。”
夏荇拿手帕擦幹淨殘留的水,重新放回盒子裡将它收好:“也是巧了,這院子附近好像都沒種竹子……”
“就當緣分了,理事來吃早飯。”花荷轉身拿出碗筷。
蓋盤一拿開,溢過米線的濃骨湯上蓋了勺厚厚的肉醬,木耳絲腌酸菜韭菜苗放在碗沿,碎剁得細碎的臊子已經快化到了湯裡。
香,但聞起來并不辣。
花荷在夏荇對面坐下,看她抄起勺子斯斯文文地吃,笑道:“聽說杜夫人昨夜專門找廚師給理事開小竈,做的蓮藕排骨湯和洋柿子炒雞蛋,給理事撐得差點都走不動路。”
“其實西南的飯也挺好吃的,”夏荇默默把肉醬拌進米線裡,“隻要不辣就好了。”
感謝杜雁秋讓廚房嬢嬢打破祖宗規矩。
“等青萍回來理事還要呆嗎?既然吃不飽睡不好不如回江南調養,這邊大部分事都結束了。” 花荷點點手邊的木盒。
裡面裝着‘長公主’的面皮。
夏荇眸色暗了暗,挑起一筷子順滑柔軟的米線,想着錯綜複雜的當下局勢,歎氣道:“得呆,西南這次在我們支持下招那麼多兵,有心人估計很快就要告上禦狀了。”
“是理事說的,那個和南安合作的幕後之人?”花荷沉思。
目前搜集統數武器的工作還沒開始,但就站在府城城門上粗略地掃幾眼,都能找到好幾把大恒兵部的澆築出品。
西南打了三年都沒有拿過這麼好的待遇,合着是全被漢奸送給對面了。
夏荇點頭:“八九不離十吧,哪怕他不親自出面,也會授意手下有所動作。”
她還得留在西南,和杜雁秋商量怎麼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别好不容易建起來的軍隊,最後都給旁人做了嫁衣了。
“這樣嗎……”桌子旁刻着的紋路無意識被她摩挲,花荷陰謀論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擡起頭問道,“那長公主這身份,我們還要演嗎?”
她糊弄的了聲線,但扮不出那股子氣質,這大半月下來,三個侍女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綠玉的鼻子還靈得和狗似的,早就聞出來換了人而天天沖她怪叫。
“這個……”
夏荇還沒回答,突然就覺得手臂被人緊緊地抱住。
花荷傾倒過來,整個上半身靠住她,控訴道:“理事我演不動了嗚……”
這活确實不是人幹的。
“嗯,”夏荇伸手戳戳她腮幫子,道,“辛苦了,過幾天就換回來。”
既然‘長公主’暫時沒有自殺想法,那再演一陣子也無妨。
一個尊貴的權貴身份可以幫助運轉無數想不到的事情。
夏荇想着,放下碗筷,拿出封昨夜睡前寫好的信遞給她:“等我們什麼時候回了江南,去那塊無字碑看看她吧,再上上香燒燒紙什麼的。”
她既然能莫名其妙地穿越過來,沒準這個世界還是有什麼怪力亂神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