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收拾得古樸素雅的卧房裡,霧月小心捧着剛燒滾的湯婆子進來,朝坐在矮塌上的夏荇喚道:“空雲已經帶人去請醫師了,殿下要不要去床上躺會兒?”
榻上人埋在白兔毛毯子裡發抖,聞言輕輕地搖頭。
“不用。”夏荇咳嗽兩聲,勉強道。
嗓音已經徹徹底底地發啞。
為了叫‘長公主’這場熱起的合情合理,她回來前特意跳進雨裡淋了一刻鐘,好叫溫度再次燒起來。
結果暴雨沖刷的效果實在是太頂,夏荇摸着自己滾燙的手心,覺得這貌似比先前還要嚴重不少。
真是給這具身子跪了。
腦袋昏昏沉沉,連帶着幹活的效率也大打折扣。
膝蓋上翻開的冊本僞裝成了山行遊記的模樣,密密麻麻的小字按照豎線排列,給夏理事的認字增加了很大的困難。
本子都在膝頭攤了快小半個時辰了,頁數還沒出前五。
夏荇摩挲着霧月塞到懷裡的湯婆子,認命地歎口氣,緩緩把冊本合上。
“哎,”霧月随手就那小冊子丢得更遠,邊仔細地掖好毛毯邊道,“殿下生病就别看東西了,好好休息最重要。”
站在旁邊籠子裡嗑瓜子的綠玉把脖子一彎,跟着學舌:“休息,休息!”
鳥祖宗天生的大爺脾氣,被剪了羽毛隻能當走地雞也壓不住愛圈地盤的個性,說完話後慢慢悠悠地轉過身子,沖門口大叫道:“來人了!來人了!”
脖子上刻了名字的翠綠玉牌晃晃悠悠,和來人急匆匆的腳步相重合。
“哎呦,”主管提着個碩大的籃子進來,還沒看清人先淚眼汪汪地小跑幾步,在夏荇面前蹲下身哭道,“殿下受苦了!”
夏荇被他拉着手,勉強擠出個蒼白的笑:“公公,其實……”
其實反應不用這麼大。
主管意外地情緒很大,陷在悲痛裡自顧自哭訴道:“殿下自從嫁了人身子就一直不好,之前去江南前還小産了一次,今年又落水失憶又淋雨發熱,眼下還在西南這消息閉塞傳不出去的地方受苦,等回了京城奴家怎麼和娘娘交代啊嗚嗚。”
籃子從他手心脫落,掉在石磚地面上,露出内裡包的嚴嚴實實的各種藥草包。
全是一路帶過來、生怕有個萬一而給‘長公主’特意備着的。
濃濃的草藥味借着屋内潮濕的雨水味道,顯得更難聞了。
夏荇将毯子稍稍往上帶了點,想開口叫主管先将藥拿遠點再訴苦。
“我……”
一隻手飛快地地伸過來,将那籃子提到角落。
“殿下從小長到大哪裡吃過什麼苦!就是和那個姓賀的成了親後各種受欺負!”
面前主管越說越氣的聲音還在持續,夏荇意識到手的主人是誰,心虛地朝跟在公公身後的白衣人撇去視線。
許竹影安靜地站在那裡,稍稍擰着點如墨畫就的眉。
屋外風雨飄蕩,他髒了大半的白衣衣角上沾着七零八碎的草葉和枯枝,故遠遠地和‘長公主’隔開距離,生怕叫她看見了髒東西。
察覺到夏荇探過來的目光,許竹影側過臉,淡淡地笑了下,被雨打濕的淩亂長發沾在鬓角。
水滴與墨色加重面上的空白和陰影,唇色在光下足足白上一個度,直接叫這人脫離豔麗狐狸精的範圍,邁入剛從水墨畫裡爬出來的索命男鬼。
燭火擺成燈台,桃花眸在光下垂着睫毛,不管從哪個角度如何掩飾,其實都在死死地盯着一個人。
夏荇收回視線,莫名打了個噴嚏。
“小許!你上來。”主管不重樣地罵了十幾局賀閑風不是人,總算舒坦了點,抹抹眼淚站起身。
他把話題抛給許竹影,堅定地道:“你先給殿下把個脈,再和我出門去,多帶幾個人!找那姓賀的狗東西要醫藥費!”
模樣活像護崽的炸毛母雞。
夏荇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她團在雪白的雪兔毛毯子裡,眉眼一下溫柔地彎起,眸中折出琥珀色的浮光。
明明還帶着‘長公主’的面皮,在某個人腦海裡卻已經自動換成了原本的臉。
“行,”許竹影偷偷看她,随意地點點頭,很有分寸地沒立刻上前,隻是接話道,“早該去幫殿下找場子的。”
無論是現在的夏荇,還是原本真正的長公主。
霧月找出塊素淨的白帕,給夏荇的手腕搭上。
綠玉颠颠地從椅背上走過來,停在矮塌邊邊上不動,探頭探腦地看許竹影給夏理事把脈。
這人的指間好涼。
隔着層薄薄的絲帕,夏荇盲目地亂想。
可能是今日在外吹太久風了。
“殿下……”許竹影把着脈象,弱弱地出聲。
今天下午在她睡着探的時候還沒這麼糟糕的。
怎麼一個沒看住……
“怎麼?”夏荇虛弱的聲線略顯逃避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