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掌櫃早早得知今日會有貴客下榻,這幾天準備打掃就沒停過。
本以為就算是達官貴人,如此萬全也應該挑不出錯了,可真等到‘長公主’本尊來了,她看着四周這群黑壓壓的侍衛,還是有點腿軟。
“殿下這邊請。”
掌櫃在棉布上飛快抹了幾把手汗,趕緊湊上去招呼。
身後的楊柳和湖水蕩出微光,被團團圍在中心的‘長公主’擡起眼,好笑地回:“嬢嬢不必如此緊張,本宮又不會吃人。”
“哎哎哎,小民知道,”掌櫃邊帶路,邊招呼着店裡夥計端着托盤跟上來,笑道,“就是見了殿下,一時被花容月貌晃了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繡了白荷的裙角一格格拂過纖塵不染的石階。
走過一小片水杉,再邁過幾道月牙門,一行人在開得茂盛的繡球花牆末尾停下。
“這裡就是殿下預定的院子了,”掌櫃推開柴門,介紹道,“二層小樓的風光最好,可以看到一大群湖裡浮水的白鵝和荷花。”
内裡,一半建入湖中的水榭頂上垂下細長的楊柳枝葉。
院中藍紫色的繡球暈開夢幻的光,掌櫃拿出幾個早早用花編好頭環和手串,分發給在場的姑娘。
人數略有不符,她索性接着現采現編。
甜冰、涼菜和茶酒很快就擺滿長桌。
倆隻手都被老闆系上,小姑娘小心地摸摸柔軟的藍白花朵,随即歡快從椅子上蹦起來,給每個人都看過去。
“小店負責的一小段芭蕉宴就擺在湖邊,殿下要是今晚有興緻,可以來逛逛嘗嘗。”
夏荇摸摸喜言炸起來的倆個圓丸子,沖緊張的老闆道:“好,嬢嬢先去忙吧,有需要我們再叫你。”
“好嘞,”掌櫃下意思松口氣,摩挲着倆隻手道,“殿下覺得有什麼招待不周的,隻管和小民說。”
“那應該不會有了。”對話人柔和地回。
夏荇說完,挖起一勺澆了紅糖的冰沙。
店裡夥計從邊上慌慌張張地走到掌櫃身邊,俯下身子。
聲音已經極力在壓低:“老闆,老闆夫自作自主給殿下備了禮物,說待會兒要請人過來……”
夥計貌似對那禮物頗有意見,皺着眉頭飛快地道:“我們實在拿不準主意,您快過去把把關吧。”
禮物?
什麼禮物?
冰沙緩緩融化,消下去剛剛在車廂裡坐太久悶出來的燥熱。
夏荇咽下滿口的涼,指間撚倆下芬芳撲鼻的繡球花,思緒發散:
會是什麼人特意授意的暗示嗎?
還是單純想拿來賄賂權貴的奇珍異寶?
許是今日熱鬧,導緻事也格外的多,夥計說完一件還在講:“還有咱謝府的那位,倆刻鐘前帶着個朋友沖進來喝酒,在二樓的雅間喝得爛醉如泥,嘴裡吵着嚷着說不想活了,今日就要跳綠湖……”
掌櫃聽完,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俯下身,抱歉道:“殿下……”
她本來想先抱歉了這邊,再去聯系謝家給大少爺擡回去,最後揪着房裡那個一天到晚幫倒忙的臭罵。
結果‘長公主’點點頭,先于她開口道:“本宮聽見了。”
模樣非常好看,說的話非常叫人害怕。
掌櫃:“?”
“掌櫃要是搞不定,可以在杜夫人或者木蘭來之前先把謝将軍弄本宮這裡來,”夏荇放下木勺,平靜地說出道驚雷,“怎麼說,他今天想跳湖,原因應該也有本宮一份。”
掌櫃顫抖地捂住胸口:“!”
她應該猜測了不少話本裡寫的冤家故事,勉強道:“多,多謝殿□□恤。”
掌櫃權衡咱三,覺得比起倆位祖宗在院子裡鬥法,還是不能放任謝大獨自喝醉發瘋,托着沉重的腳步去轉告了。
“殿下和掌櫃說什麼了?”
青萍吃完自己面前的小碗冰沙,起身幫喜畫倒水,剛好撞上掌櫃差點撞上門的一幕。
她拎着陶壺,茫然地問:“怎麼感覺掌櫃的背影,看起來跟丢了魂似的?”
夏荇将茶送到唇邊,淺笑一聲:“沒說什麼。”
楊柳攏出一片柔和的綠色,湖風能帶起粼粼的拍案波光,自然也能帶起‘長公主’頭上的繁瑣飾品。
流蘇輕搖,夏荇懶散地坐在主位,袖口未能完全遮住的白色中隐隐透出一圈紅。
“喜主管,”她望向專注于給妹妹夾菜的喜畫,“待會兒本宮會把喝得爛醉的謝将軍弄過來,你要不要上樓躲躲。”
水榭和小樓連為一體,撥開那邊隔斷的草簾的就能上去。
喜畫收了喜言挖冰沙的木勺,果斷道:“不用,他要來就來。”
勺上似乎還沾着殘留的紅糖水,摸起來黏膩冰涼。
她摸出手帕,再用薄荷水打濕,一點一點地從指間開始擦。
“和我無關的人而已,有什麼好躲的,”喜畫歪點頭,露出個發自真心的笑,“再說,這不是有你們在這兒呢,他哪裡敢動手。”
規則運用得可以說相當熟練。
“我們理事也是有幾分面子的。”青萍哼哼。
她們理事抱起紮染的艾草枕,微不可查地勾起點嘴角。
綠湖的周邊還專門圈出了好幾條巷子來叫賣,熱情晦澀的西南方言隔着濤濤湖聲傳到小院,給悠閑惬意的晌午增添了不少趣味。